见他如此,我只觉无限酸楚难言,唯有抱住他,不住地说:“我不会离开,萧朔,我不会离开,你不要担心……”
他小心翼翼地回手抱着我:“阿辉,我自有办法应付,你不要多想,等孩子出生,外面那些人便会消停些。待以后咱们再添子嗣,他们便无话可说了。”
很快,宫里以为我腹中皇子祈福为名,放出了一批宫人,并分发了安置盘缠,安排她们各自回到本家。随着这些宫人回到民间,一些有关从前丽妃恃宠横行的事迹传入臣民耳中,之前对她抱有同情、觉得萧朔严苛的人渐渐转换了口风。
萧朔在前朝大力提拔北境的将领,不论原先是否出自威北王麾下,一律一视同仁。如此一来,北境军中为威北王抱不平的声音也低了下去,毕竟萧欻生前为皇子时就不受宠,那些有关受萧朔逼迫而战死的传言也并无证据、只是捕风捉影。
这两厢平息下来,萧朔便顺势从新晋的武将中选了两人,领兵前往魏岐边境。
强邻压境,这一下岐人慌了手脚,不得不将驻守在雍国境内的兵力分批调回,雍军便趁机西进,收复了几座城池。
少曦并不主张冒进,收回城池之后,只在城内安抚民众,巩固防御。谨慎起见,枳儿和荔儿仍旧藏身在原先渔村中。
不过少曦来信中担忧地提起,枳儿已经懂事,自己读书用功,十分勤奋;可荔儿刚刚才到该念书的年龄,却没有合适的人教导,整日只在海边与渔家小子们拉网捡贝壳,完全不像个世子的样子。
我读着信不禁一笑,想起当初她嫌弃我,轻蔑地数落着“成何体统”的样子。想着荔儿终究是个世子,今后要匡扶雍国基业,这样成长难免要荒废,便回信建议将荔儿送到首阳,扮作个普通贵族子弟去国学馆中念书。
少曦见信,便派了李达与锦良姑姑一路将荔儿护送过来。为避人耳目,我忍着未让他们进宫见面,只将此事交与刘大监。
当初荔儿与枳儿一道被带离雍宫时,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婴孩,如今竟已到了该念书的年纪,不知面容可会长得像容烨?
风闻那戴碧瑶近来进宫越发频繁了,她的心思也已是昭然若揭……
我扶着福果,步履蹒跚地在花园中散步,看着魁梧的银杏树下,叶片铺了满地金黄。想着旧事沉浮、前路漫漫,不由蹙起眉头。
头顶仿佛传来一声轻轻叹息,我却不曾惊着,倒像有些熟悉的感觉。然而抬头看去,只有烁烁黄叶、郎朗碧宇,并无异样。
大约是因为孩子快要降生了,最近总是忧愁多思,大白天的也疑神疑鬼起来。
魏国的初雪总是来的很早。
苍穹飘下纷乱雪花时,我觉得身子微微一痛,便急唤宫人准备。
福穗早已布置好了一切候着,助产婆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侍女端来各种热水、棉布、护腰带。
殿内地龙烧暖了炭火,温暖如春。
我挣扎在剧烈疼痛之中,却觉得很不对劲:周身越来越冷、越来越无力,内息被一股寒意打散,任凭周围的助产婆怎样呼唤,却始终聚不起力量。
萧朔火急火燎地从前朝赶来时,我已近乎昏厥。御医跪了一地,只说我体内忽现寒气,眼下猝然发作抢救不得,已是回天无力。
萧朔当下几欲发狂,不顾众人阻拦,闯进产房来到床边,握着我的手,一声声唤道:“阿辉!阿辉!我在这,不要放弃!”
我一缕神智已陷入混沌,却被他这一声声振聋发聩的喊声唤回,徘徊在黑白边缘。
周围忽然安静下来,被他紧握住的手渐渐传来暖意,顺着全身经络散开,驱散寒冷。这股暖流有节奏地冲击着,将我已不受控制的内息重新调回正常。
忽然间,如洪水蓦地冲上心门,我神魂为之一振!
我看向虚空,咬破舌尖,哆嗦着、聚起所有潜藏在经脉中的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听到孩子的啼哭,我便放心地陷入昏迷。
浑浑噩噩间,仿佛飘荡在山野,重峦叠嶂如同迷宫,我却看得清楚,原来是回到了归云山中。
忽见山间溪流边,几只狐狸悠然舔着溪水,一个小鹿般的女孩拉着少年在前面逃也似地跑着,少年拽住了她:“你回头看看……”
恍然间我又变成了那女孩,一回头,睁开眼睛,正对上萧朔近乎血红的双眸。
他见我苏醒,倏忽展颜笑起来,笑容与方才梦中少年的笑脸重叠,竟似不见任何岁月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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