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外放入石两寸,套俗世的说法,已是五品剑士。十岁有此造诣,若出身大姓,可一世称雄。”
黑袍剑客游历天下已有数载,总体而言,走的越远,他所去到的地方就愈发贫瘠。
人,也更少。
偶尔会被一两个好苗子惊艳到,但环境的不适合,往往就注定他们,只能在青年岁月大展拳脚。
没有足够的养分,嫩芽长不成参天大树。
他兴致索然,原本已经做好返程的打算。
好在前辈没骗他,扶风这个地方,极有意思。
“你与陆氏,关系很复杂。你姓杨,但陆氏兄妹却都唤你二哥?”黑袍剑客十分好奇,尽管他知道,随意打探别人私事,这并不好。
“陆畋生陆老爷,陆老爷生我。只是我娘怀上我时,就已经与陆老爷和离。她在木奴丰卖橘子,平日不禁止我去陆府玩。陆健陆禾小我一岁,陆老爷第二位夫人生的,姓乐。后来我娘临终前,‘擅自做主’,将木奴丰连我一块儿打包,送给杨老太爷。替杨氏延续香火。”
杨培风尽可能将话说得简短明白。
“你还有个姐姐?”黑袍剑客记得有这个人。
杨培风唏嘘不已,说:“陆老爷你应该见过,四十好几,好似从画儿里走出的仙人一样。钟念念有孩子的人了,死后一缕残魂仍对他念念不忘。所以,在我娘之前,陆老爷还与谁有缘,我没好意思问,但也合情合理。”
黑袍剑客喃喃点头,总算搞明白其中内幕,他困扰许久了都。他轻声道:“让你重提伤心事,抱歉。”
“无妨。”杨培风无所谓道:“陆老爷做了不要脸的事,还不让人说了?”
这些年,杨培风一直怀疑,母亲至死不让他回归陆氏,大抵就与陆老爷风流成性,脱不了关系。
黑袍剑客没再说话。
可杨培风,憋了一肚子的委屈,恨不得一股脑全倒出来。
杨培风故作轻松地讲起往事:“当年,原本我一日两餐都在陆府吃。后来有一天,陆畋吃着吃着突然装糊涂,呵斥小健说:‘我们一家人吃饭,你怎么每天都喊朋友来?’。直接给探花郎说懵了。”
黑袍剑客追问道:“他在影射你。然后呢?”
杨培风叹了口气道:“我不争气啊,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只能闷着头,边抹眼泪边吃饭。不然还能如何?摔筷子丢碗就跑。人要说你不尊老,不孝!那年我十岁,记得清楚。”
“之后,陆老爷替我仗义执言,我谢谢他。我还去陆府,不然就得饿肚子。还能怎样?而陆畋就习惯翻菜,朝饭菜咳嗽。我后来才知道,他只在我在桌的时候,才会这样。”
“再过几天,陆畋大寿。大姐就不让我出面。在她的院子里,让怜儿姑娘单独做我喜欢的。你能懂吗?她那年十二岁,站起来比灶都高不了多少。但你知道的,有的人天生就……坏。那天我给小健削了一把木剑,很开心,吃得很香。陆畋撇下宾客,悄悄拿着筷子来,坐在我旁边,一个字也不说,挑挑拣拣地吃。”
“好在他还要点脸,没明着往菜盆里吐口水。”
“也正是那天,我就再没去过陆府。”
“陆畋见怜儿姑娘所作所为,就扯着嗓子喊,陆老爷买回来一个贼啊!给外人开小灶啊,之类的。又过了一会儿,陆畋后娶的女人来了。对方也出身乐氏。”
“那人上来,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先给我跪下,说:‘你都有了杨氏家业,就给弟弟妹妹一条活路吧。’我哪里能忍,就和她争辩起来。陆畋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便开始另一套息事宁人的说辞,直接跪跗在地,一个劲儿朝我磕头,说:‘求求你,别再闹了,陆氏给你,全都给你。’”
“他们还要将怜儿姑娘打死,怜儿姑娘没事,陆畋的小媳妇,倒真见了血,差点被大姐割掉舌头。”
“总之,那天人山人海,非常热闹。最后大姐护我离开陆府。我心中难受,老太爷听说了,也不安慰,反而还笑话我,给我灌酒。我第一次喝醉,来了书楼。这些剑痕,就是在那天留下的。”
杨培风呼出一口气,说得口干舌燥。
好多年,这些事一直深埋心底,此时情不自禁就吐露出来。
他一直有留意黑袍剑客,好在对方似乎饶有兴致,并未不耐烦。
杨培风声音微微颤抖:“有时候我就觉得,自己挺没出息。”
“怎么?”黑袍剑客不解。
杨培风无地自容道:“为了几口吃的,掉眼泪,还不够丢人?”
杨氏祖宅有的是人,杨老太爷还真能饿死他?
只是对少年杨培风而言,亲疏有别。他从心底,仍不自觉亲近陆氏。
黑袍剑客一本正经地摇头,说道:“不是这个理。你不恨陆畋,尽管他现在死了,你也不会开心,当然,更不会难受。你大姐对你好,你记着;你弟弟妹妹当年比你还小,你也不怨。那个真正让你听了名字就皱眉的人,是陆景!”
杨培风低声道:“他姓陆,我姓杨,两家人了。”
那天在城主府,陆老爷开始推脱了一下,竟让他产生错觉,血浓于水也许不是人们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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