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徐家夜宴（上）

林家的席面确实开得隆重。 特意开了城郊的老宅子，请了戏班子在水池中央的亭子里。 隔着回廊，和池子里的水气，戏腔袅袅娜娜地听着婉转动情。 夏至挽着谷念安，绕过回廊，进到亭子对面的水阁。 水阁里已经有了些人，男孩子女孩子都配合着宴会古色古香的调性，穿了改良的传统礼服。 香案上，紫檀木香盒香烟缭绕。 二苏旧局的香气，绵密铺陈。 果然是物是人非，听说现在是徐家大少奶奶当家。 当年来的时候，还是徐老太太当家。当时点的是老太太最喜欢的雪中春信。 管家引领着他们来到座位前。 夏至从人群中穿过。 感受到了周遭男孩子的注视，和压低了声音的议论声。 还没落座，三个年轻男孩子就熟络的凑了过来。 “这是谁啊，谷老二？不介绍介绍。” 夏至最不擅长应付这种人际关系，略微颔首，转身去了窗边。 用手拖着腮，半靠着，看着戏班子里的花旦婀娜唱戏。 身后，他们的话断断续续地传来。 “老谷，这谁啊？长的这么正。” “谷念安，你个老六，你也太不厚道了，带这么漂亮的女朋友过来虐我们这群单身狗。” “你们别瞎说，她是念安的表妹，夏至。” “啊，我记起来了，他那个长得最好看的姑姑嫁到了夏家。” 夏至闻言，转过头，看了过去，有些诧异居然有人还认识她。 母亲性子恬淡，不太喜欢交际。 极少参加这样的聚会，带着她去就更少了。 最近的一次，还是母亲出事前一年。 倒是也巧，也是徐家的宴席，为了什么记不清了。 是个春日，百花盛开，春风和暖。 看到夏至注意到他，说话的男生走了过来。 浓眉大眼，模样周正。 “不记得我了？我们高中同校同届，你在二班，我在一班。” 高中？！ 一整个兵荒马乱的记忆。 那一年母亲出事，她回了谷家接受训练。 除了考试，高中的课程要么自学，要么由谷家的私教教授。 自己班里的同班同学都认不全，别说其他班的了！ 夏至看向了谷念安，用眼神求救。 谷念安顺手拿了杯饮料，过来解围。 “赵思琪，你和我表妹还是高中校友。” “对啊，差一点还是大学校友。” 赵思琪的眼神又看了过来：“我听说你和我一样考上了江大，报道的那天，我还特意留意了一下，但是没看到你来。” “我……” 夏至本打算如实告诉他自己没去江大，而是去了九大家族创办的九域学院。 反正在座的大多数都是九大家族的子弟。 家里的秘事，就算没参与，应该也有耳闻。 但又想到赵家不过是九大家族姻亲，并不一定知道九大家族的底细，就又咽下了后面的话。 谷念安接过话头：“她出去留学了，本来就打算在江大先念几年语言，再出去的。但那年暑假，她看了几部好看的电影，突然喜欢上了戏剧，就索性提前出去了。” 夏至不习惯说谎，这种为难的事还是交给谷念安。 “戏剧好呀！我也挺喜欢戏剧的！” 赵思琪还是兴致勃勃：“我最近打算搞个工作室，投几个网大玩玩。不如我们加个好友，等工作室搞起起来，夏小姐过来给点意见。” 谷念安拦下：“诶……别打我表妹的主意，她只负责创意灵感，其它商业的东西别来沾边。我那个影视工作室，还有好几个剧本等着她写呢。” 剧本？！在过几分钟，是不是就能扯到剧集拍完上线了？ 夏至挑了挑眉，看了过去。 谷念安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大家坐吧，都别站着了！” 徐老太爷慈祥的声音传了过来。 夏至跟在谷念安身后，回了座位落座。 半袖天青色真丝连衣裙，在这夏夜里穿着还是有些寒凉，夏至拢了拢白色的流苏披肩。 徐老爷子看着愣了神，旁边的徐老太太掐了老爷子一把。 徐老爷子回神，尴尬地笑了笑：“你和你妈妈真像，你外婆的几个孩子里，就你妈妈和她最像。我第一次见你外婆的时候，她穿着一件藕粉色的衣裳，也披了个披肩。” 信息量丰富的陈年老瓜，在座的小辈几乎都看了过来。 徐老太太瞪了老爷子一眼：“她妈妈自小身子骨就不太好，她外婆年轻时候也是病恹恹的气色不佳。这孩子看着也瘦弱，南方的夏夜里，披着披肩听曲，不是有什么不足之症吧。” 不足之症？这是说她虚呢？还是说她外婆虚呢？还是说她外婆这一脉下来，都上梁不正下梁歪的都虚呢？ 几十年的陈年老飞醋，跨越光阴，砸她身上了？！ 夏至皱眉，抬眸正要看过去，手腕却被谷念安轻轻按住。 谷念安太知道那个目光了。 淡淡的，甚至有些单纯的迷茫，却夹杂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她看得透人情世故，但不明白为何人要如此世故。 她懂得人心险恶刻薄，但也想不通为何有些人要把刻薄险恶落到实处，时时刁难。 伸手打断，引过了夏至的注意力。 夏至偏过头，看着谷念安用眼神示意的忍耐。 想了想那一脉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传承，外婆和母亲的脸面，就忍了下来。 若无其事地拿起桌案上的茶盏，打开盖碗，品了一口。 谷念安暗自松了口气，嘴角噙了笑意，接过了话：“她就是有些体寒，正吃药调理呢，没什么大碍。” “女孩子体寒可不是什么小病，要正经仔细着调理，调理不好可影响生养。” 徐老太太话音顿了顿，用眼神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坐在身旁的两个孙子。 “我平日里就对这三个孙子说，找媳妇顶重要的就是品性，别往家招那些妖艳狐媚的。” 话音又顿了顿，看两个孙子各自别开了眼，把视线从夏至身上收了回来，满意地顺了顺气，又道： “我对我家这三个皮猴子也没什么念想了，就想娶上品性好，好生养的孙媳妇，早点给我生几个小重孙，让我也享享儿孙绕膝的福。” 夏至听出了老太太话里的夸耀意味，前一番明损明贬的不太高明，后一番抛砖引玉也较为生硬。 她倒要看看这么损她，是为了抬哪位出来？ 眼神饶有兴趣看过去，果然见到徐老太太对座上的一位姑娘招了招手。 “张家大丫头，过来！” 坐上一位穿水粉色交领连衣裙，用玉簪子插了发髻的女孩子，娇羞地站了起来，挪了几步，到了徐老太太身边。 徐老太太亲热地拉过女孩子白嫩的手，献宝似的：“我看这丫头唇红齿白，气色好，已经选定了给我们家大孙子做媳妇，改日办订婚宴，大家都来喝喜酒。” 话音落，在座的皆举杯道贺。 夏至不喜欢这个老太太。也做不了虚假的姿态。 就借口人多，和谷念安说要去后面花园透透气，就出去了。 绕过回廊，凭着记忆摸到了后面的花园。 花园内铺设了仿古的地灯。 不明不暗的灯光，夏至找到了当年爬过的那棵树。 十几年了，当初比她高半身的小树，长高了不少。 记得当年在开席前，和顾念安游戏，赢了他一块古董怀表。 怀表她没要，就抠了表盖上装饰用的海蓝宝，顺手就埋在树下。 也不知道那块小蓝石头还在不在？ 夏至低头，凭着记忆找寻着埋藏的位置，身后却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转过身，顺着声源看过去。 百米开外，昏黄灯光的隐隐绰绰中，有人影晃了过来。 约莫188的身高，清冷的身形轮廓。 夏至想起了今天刚刚见过的那个人。 林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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