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前世1

死亡闻起来，就像雨滴打在村路落叶上的味道。 ————黑塞 宋笙世站在殡仪馆的门口，拿到了母亲的骨灰。 陆陆续续的，他已经在这家殡仪馆送走了自己的第三个亲人，也是最后一个。 相比其他人的悲怆落泪，宋笙世的平静显得格格不入。 他的情感好像在22岁那年达到了巅峰，在26岁那年耗尽，然后便撑着一口气，一直走到现在。 但显然在这个地方，每个人都用尽全身的气力去告别，去诉说自己的痛苦，没有人会去关注和自己无关的异类。 宋笙世算是在期待之中降生的，作为家族这一代的第一个降生的小孩。 宋笙世的父亲母亲专门去请了村子里最有文化的老先生给这个还未出生的孩子取了名字。 男孩就叫笙世，女孩就叫清月，意取“盛世清月”。 但盛字运力太旺，老先生怕孩子生下来压不住体弱，因此改“盛”为“笙”。 爸爸妈妈想要给宋笙世更好的教育和生活条件，便带着不到一岁的他跨越大半个中国来到了广州定居。 努力打工攒钱，两年下来攒了小十万。 通过一些旧照片，宋笙世依稀窥见了一些被他遗忘了的记忆，三岁之前的他，无疑是幸福的。 宋笙世三岁时，爸爸投资失败，攒了两年的钱全打了水漂，还背上了近二十万的负债。 这对于一个从农村出来的家庭打击无疑是巨大的，为了生活，这对年轻的夫妻起早贪黑打工赚钱还债。 极度的疲惫，压力和焦虑之下，任何一点不满都会成为争吵的导火索。 宋笙世四岁时，妹妹宋清月出生，那段记忆对于宋笙世而言也是模糊的。 只记得屋子里永远暗无天日，妹妹身体弱，经常生病。 厕所里经常传来妈妈崩溃压抑的哭声，房间上空永远萦绕着白色的烟气，地上全是烟蒂和乱七八糟的衣服。 宋笙世上小学之后，日子渐渐有些改变，爸爸不再经常回家，这从根源上避免了争吵。 家庭的欠款也几乎还清了，只剩下一些比较近的亲戚的钱未还，状态明朗了很多。 宋笙世的培养计划终于开始提上了日程。 在三年级的时候，宋笙世放学回家，妈妈高兴地抱住他，告诉他这周可以和其他孩子一样去少年宫参加兴趣班了。 宋笙世故作成熟地点头，回抱了妈妈，实际上晚上激动得半夜都睡不着觉。 家里已经几乎半年没有发生过争吵了，自己现在也能去少年宫，日子是不是要渐渐好了。 年幼地宋笙世带着笑入了睡，做了一个香甜的美梦。 美梦只持续了一年就结束了。 第二年宋笙世和爸爸说去少年宫缴新一年的费用时，爸爸面露难色。 说妹妹今年要上幼儿园，原本宋笙世念的那个公立幼儿园不要她，所以只能去上费用昂贵的私立。 他听懂了爸爸的话，但是心中的失落掩盖不住，点了点头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天晚上爸爸妈妈大吵了一架，隐约听到是爸爸在指责妈妈一开始就不应该给宋笙世报什么狗屁少年宫。 宋笙世半夜惊醒，又听到了妈妈躲在厕所里啜泣的声音。 那天晚上，宋笙世一夜未眠，妈妈的哭泣声，爸爸觉得丢脸的指责声如针一般刺进他的心里。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绪，但自那之后，宋笙世便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成为爸爸妈妈期待中的孩子，察言观色，并在合适的时候作出合适的反应，将自己的失望与不满掩盖。 成为了最好养且省心的小孩。 后面的人生就非常的按部就班，宋笙世看着同学丰富多彩的生活，不羡慕是不可能的。 为了让自己不去羡慕其他人，宋笙世强迫自己专注于学习。 用日程表去填满自己时间的空隙，用放空大脑去放松，用极近自虐的对自己心理进行剖析来保持精神状态的稳定。 这是当时的宋笙世总结出来的一套最适合他的行为模式，不会受到伤害，也不至于会崩溃，也能让父母高兴。 在22岁，大四，宋笙世按部就班地读了十几年书，一直拼命不敢放松，终于看到了一些胜利的曙光。 他的成绩足够让他保研，这意味着他将会有将近半年的空档，这段时间虽然在学校里，但却完全属于他自己。 宋笙世憧憬着保研之后的生活，计划着用几年打工的攒钱带着家人去一趟国外旅行，缓和缓和家里的关系。 因为家里的每次争吵几乎都和钱有关，只要钱到位了，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然而，就在保研面试的前夕，宋笙世得到了妹妹宋清月自杀的消息。 买了最近的机票匆忙赶回家，等待他的只有一具再也不会睁眼，再也不会笑着撒娇让哥哥请喝奶茶的冰冷尸体。 他已经几乎不记得当时是什么心情了，看完妹妹的遗书后，只感觉脑子嗡嗡作响。 意识再回笼时，等待他的是因为故意伤人被拘留三个月的行政处罚，因为殴打妹妹的男朋友汪木。 妹妹有一个男朋友叫汪木，他是知道的，也知道成绩不太好，抽烟喝酒各种陋习一堆。 因为爸爸经常抽烟，在家里宋笙世和妈妈妹妹经常被迫吸各种二手烟。 而且爸爸还很爱喝酒，喝完酒之后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经常讲话讲着讲着嗓门就大起来了。 更上头的时候还会打架，宋笙世不会阻止他们吵架，但打架事态严重总要拦的。 每次爸爸妈妈两个人没啥事，自己拦架弄得一身伤 。 因此宋笙世对喝酒和吸烟的男生印象极差，也想不明白宋清月为啥要找一个这样的。 虽然多次表示过对这位看起来很社会的男朋友的不信任和担忧。 妹妹总是以她可以自己判断和做决定为由，拒绝而且朝宋笙世发火，异常的固执。 久而久之，宋笙世也没有再想过劝她。 他想，毕竟 是她自己的人生，要学会自己对自己的决定负责，有些道理总要吃了教训才能明白。 很无情，但真实的想法。 这一直算是宋笙世在这个家庭的生活准则，因为他自认为很了解自己的亲人有多么的固执。 只有保持一定的距离，在一定情况下尽量不去干预自己家人做决定，这样家庭才能保持平静与和谐。 在22岁之前，他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并且当作时刻告诫自己的格言，牢牢地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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