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我闻得都饿了,怎么没看见姨奶啊,我喊她来吃饭。”
颜奶奶盛了一碗,端上桌,“你先吃,你姨奶她不在。”
颜依依狼吞虎咽干完饭就跑出门开始了一天的闲逛。
下了石台阶左拐有一条长石凳,村里人都爱在这里扎堆,打发时间,在这混上一天,甭管是张麻子家小孩今天穿的裤头颜色,还是钱婶子家昨天饭桌上的鸡是公是母,都能得到答案,堪称梨柿山信息集散中心。
“昨天那火,啧啧,说没有赵瘸子的报应谁信?”
一个脸上长了痦子的妇女,边钩鞋面边跟旁边的人说笑。
“就是,年轻的时候没少逞凶斗狠,后来让人打瘸了。”
另一个剥豆子的瘦高个儿应和道。
“娶了老婆还不待见,有时候还要动手,真不是个男人。”
旁边驼着背的老头,穿个背心,摇着蒲扇骂道。
“造孽哦,在外面跟人家不三不四的。”
“丰宇她妈为了这么个男的,自己家好好的宝贝儿子不要,小阁楼上躲了七八年哟,图个啥。”
“我就说平常去村口路过,感觉怪瘆人的,不会她就在瞧着我看吧。”
“切,要瞧也是瞧人家儿子,以前丰宇每天上学,不都得打那条路过吗?”
赵伟刚家的房子在村口的必经之路上。
“也是可怜哦,以为自己亲妈早早跟人走了,谁想到就在村子里躲着,到头来只能见最后一面了。”
“听说那尸体抬出来的时候身上青青紫紫的,脑袋上好大一个窟窿。“
“就是啊,听说死了有两天了,臭的很,就是没烂,八成一口怨气含着,还没走呢。”
“赵瘸子被火活活烧死是报应,他老婆最可怜了,脑子不清楚的,也死在里边。”
“听说菊香昨天被带去颜老头子家,怎么半夜又跑回来了?”
“傻子最认地方,在外面怎么睡得着,说不定这火就是她跑回来放的。”
“你看,这头已经打死了一个,指不定哪天就是自己,总归要死,不如一起死个干净。”
“听你这么说,菊香倒是不傻,还聪明着呢。”
“傻不傻的,都是可怜人,又有啥不一样的。”
听的说的,都是一阵感慨,紧接着就热火朝天地进行下一项近日新鲜事的讨论了。
颜依依蹲在上方杂草丛里听了半晌,小脑袋瓜消化了好久才明白,在自己呼呼大睡的那一觉里,自己的姨奶已经不在了,早上的细粉汤这么好吃,姨奶都还没吃上一口。
还有丰宇哥哥的妈,也不在了,原来他妈妈没跟人跑,颜依依想,他之前一直都是有妈妈的,但是现在知道这件事了,他妈妈,又没有了。
颜依依掰着手指头,一、二终于想起了被遗忘的姨奶的老公,他被火烧死了,算是报了推清清一跤的仇,但是这么坏的人,一下子死了,颜依依有点反应不过来,原来死亡,可以这么突然。
颜依依又想起黎雨清来,她说的人影一定就是丰宇妈妈。
也许她忘记了自己已经死去,也许她还没接受自己死去的事实,依旧在阁楼的窗框里,像活着的时候那样,看着想见不能见的儿子。
由于程丰宇家的强烈要求,赵、程两家的法事分开,颜老头作为本村头号老道士,自然是替亲戚赵伟刚两口子做法事,而程家的,则是由颜老头之前教过的弟子,现在已经继承衣钵的薛文达帮忙。
薛文达来颜老头家拜访的时候,颜依依看见这个脸上戴着眼镜,下巴连着一片络腮胡青茬的年轻人,斯文与狂野在一张脸上同时出现又异常和谐,想象他未来和颜老头一样留着胡子,耍着桃木剑,就低头躲在木桌下狂笑,惹得颜老头直拿茶碗砸桌面。
隔天做法事的时候,薛文达穿了一身藏青色道袍,两袖宽大,头戴一顶同色帽巾。看起来与之前大不相同,果然,人靠衣装,制服不一定有诱惑,但是可以让人们忽略衣着下个体的差异,抽象为一个符号。
这样,大家眼里,薛文达不是薛文达,而仅仅是一个道士,他们会形容这是一个年轻的道士,这是一个高个的道士,而不会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想,这真是一个怪人。
黎雨清无聊地待在家里,新的护身符没求来之前,自己被黎奶奶勒令不得靠近任何有危险的地方,尤其是灵堂这种危险高发地。
好在,有一个没热闹也能整出热闹的颜依依,“咚咚,咚咚咚,咚——”
黎雨清噔噔蹬地跑去开门,这是自己和颜依依约定的暗号,方便偷着出去玩。
“清清,你好厉害,阁楼里真的有人,是丰宇哥哥的妈妈。”
“你不怕我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吗?”
“你在说什么?这么厉害的本事,我羡慕死了,要是我也有就好了,这样就永远不会无聊了!”
黎雨清头一回见到颜依依这样的人,如她所说,自己的眼睛好像不那么讨厌了。
“我奶奶说那天晚上你也在,快给我讲讲,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黎雨清认知到自己能见鬼的眼睛,在颜依依眼中,就相当于一个电视转播器,不禁有些无语。
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了颜依依。
颜依依听完沉默了很久,告诉黎雨清,“丰宇妈妈是个哑巴,她不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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