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听见声音，我骤得睁开了眼睛，看见一脸疑惑的完姝正站在我的面前，伸着手在我眼前晃着。
“啊，没，没什么……”
完姝见我清醒过来了，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得望着我。
“你啊，就不能好好当差吗，今天这样的日子还走神，仔细待会姑姑罚你。”
我讪讪得咧嘴想要笑，却干干得笑不出来，只能抿着嘴，点了点头。
“嗯，我记下了。”
“随我进去吧，主子传你。”
“主子传我？传我干嘛？”
“那我哪里知道，赶紧吧，别让主子久等了，主子面前可别再走神了，听见了没？”
“啊？哦，听见了……”
就这样，我在佩儿有点恨恨的眼神中，不明所以得跟着完姝进了正殿。
我用余光扫到德妃娘娘正端坐在冬暖阁的榻上，四福晋贴着她的身边坐着给她敲背，而四福晋身侧则站着怀瑾格格。十三和十四分别坐在摆在德妃娘娘左右手两边的椅子上，而他俩的福晋都坐在更远些的椅子上，至于十四带来的两个小阿哥都由乳母照顾着坐在十四福晋的手边。
“奴婢给主子请安，给四爷、十三爷、十四爷请安，给四福晋、十三福晋、十四福晋请安，给格格、阿哥请安。”
殿里殿外真的就是两个世界啊，我刚一跨进正殿，就被这里面的温度刺激得全身一个激灵。
完姝将我带进了屋里后，便退到了门边。虽然我俩理论上都是候旨的，但是她在屋里我在屋外，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喂。
我咽了咽口水，不敢抬头打量周围，也不敢有片刻的迟疑，在完姝的眼神示意下，直直的地走到十三和十四椅子中间空出来的那块地儿，蹲下身来给众人请安。
“嗯，起吧，”头顶上传来了德妃娘娘的声音，听起来她的心情不是一般般的好，就算不看她的表情，我也知道此时她的脸上一定正绽放着笑颜，“你便是卿玉？”
“回主子的话，奴婢正是卿玉。”
我怎么了我，要点名找我？
“嗯，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是。”
感觉有点不明所以，但迟疑了一下，我还是乖乖地抬起了头，只是，我尚不敢直视她的目光，只是微敛着眼。
“嗯，本宫记得你，上次就是你，救下了老十四家的格格。”
“呃，奴婢惶恐。”
我一怔，没想到她还记得我。
我下意识得用眼角扫了一眼正端着茶盏的十四，看见他面色如常得毫无异色，突然想起那日他帮我擦拭伤口时的认真模样，不知道为何，心底竟然稍微有些失落。
“这有什么好惶恐的，论起来，本宫是应该好好赏你的。”
“奴婢……”
我正打算说奴婢不敢，就听见门帘被掀起来的声音，又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只一秒，屋子里除了德妃娘娘外的其他人就都站起了身，给刚进来的四爷请安，我也跟着蹲下了身。
等四爷给德妃娘娘请了安并在她旁边的另一个榻上坐定了后，屋子里该坐着的人也都坐了下来，一时间，屋子中央就又只有我还是站着的了。
我的眼睛也不敢乱瞟，为了保险起见，我也只是盯着自己的鞋尖。
“老四啊，刚刚怀瑾说这丫头的算术极好。”
德妃娘娘看着一屋子的可算到齐了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笑意浮上了眉眼，挡都挡不住。
“哦？我大清女子能够算术的可真是不多。”
“是啊，本宫也是这样说的。这不，怀瑾把人都叫了进来。”
德妃娘娘的声音柔柔的，还多了一份小心翼翼。想来她对自己的这个年轻有为的大儿子也是很在意很喜欢的，并不像别的地方说的那样，偏心小儿子却忽视大儿子，只是也许是因为大儿子的性格孤冷且不易接近，才会多了那么多流言蜚语。其实本来嘛，毕竟都是自己十月怀胎从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可能会舍得忽视甚至无视呢。
“真的，玛姆、阿玛，她可以很快的算出怀瑾和阿玛的年纪呢，跟十三叔一样快的……”
听了怀瑾有点急于辩解的声音，十三一下子没忍住，将刚刚送进嘴里的茶水给喷了出来，惊得怀瑾将剩余的话又吞回了肚子里。
众人一看十三的这副狼狈模样，再一看怀瑾有点小委屈的表情，都笑出了声。
我有点尴尬得站在那里。
“他们都不信，那你再给十三叔和十四叔算一算，”怀瑾噘着嘴，指着我，“我十三叔是二十五年的，十四叔是二十七年的，你说。”
我真的都想翻白眼了，怀瑾小格格啊，你真的当我是计算器了吗？
“呃，回格格的话，来年，十三爷二十一，十四爷，”我顿了顿，感觉念及他，心绪会稍稍有些不稳，“一十九。”
“你们看，是不是又快又准！”
怀瑾得意得挑眉看着众人。屋子里的其他人，先是都不说话，然后便都闷闷得笑了出来，把我尴尬的啊，简直都想将自己的脑袋塞回到脖子里了。
眼角瞥了一眼自打我进屋后就板起了脸的十四，看见他的眼角嘴角也泛起了浓浓的笑意。
“哎，你们笑什么啊！不对吗？十三叔，是不是跟你算得一样快！”
“对的对的，”十三有点无奈得摇了摇头，看了看充满了孩童般天真的怀瑾，又瞅了瞅一边已经尴尬到了极致但还要继续陪笑的我，“额娘，四哥，怀瑾也没说错啊，这丫头算术还确实是又快又准的。”
十三本来是想要替怀瑾和我解围的吧，却不想，说到了最后，他也没忍住得又乐了起来。
“哎呀，十三叔！上次你不就是这样教我算术的嘛！”
十三无奈得又摇了摇头，实在是不忍心告诉这个天真的小丫头上次只是在逗她玩闹，便只能又故意得点了点头。
“哎呀，你们别笑啊，”怀瑾看着一屋子笑得欢的众人，不甘心得跺了跺脚，“卿玉，你可会九九歌？”
“九九歌？”
“就是‘九九八十一’，然后，”怀瑾皱着眉，掰着手指顿了一顿，“然后‘九八七十二’。”
“格格是说‘九九乘法表’吗？”见怀瑾还是微微皱着眉，我仔细一思忖，也许是历史问题，前后的名字不太一样，“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一三得三……”
一口气，我将小学时候的基本功使了出来，看着怀瑾小格格脸上的笑越来越灿烂，眉眼间的兴奋越来越难以控制，我就知道，好吧，这就是“九九歌”了。
“十三叔，你看，你看，她都会‘九九歌’的！”
见怀瑾一副认真的模样，德妃娘娘又乐了起来。
“行了行了，知道了，老四，看你家格格这么大的姑娘了，还跟个孩子一样。”
“谁让你们都不信怀瑾的嘛！”
于是，众人就又笑了起来。
我无奈得看着自己的脚尖，深呼一口气，忍不住得瘪了瘪嘴，眨了眨眼。
“卿玉？”
四福晋看了看四爷眼中难得的笑意，微微敛首，轻轻地开了口。
“啊？奴婢在。”
“你一个姑娘家的，怎还会这些？”
我一愣。
好像，这个问题十三原来也问过我类似的吧。可是，当时我本来就是用瞎编的答案去糊弄他的，而我现在还真的已经不记得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了。这要是一不小心穿帮了，岂不是会糗大了啊？
这样想着，我我下意识得朝十三望去，恰巧碰上了他带着一丝戏谑意味的目光，我一慌神，赶紧又低下了头。
“呃，回四福晋的话，奴婢，嗯，”我深呼一口气，算了，反正都是瞎编的，不如这次编一个能让德妃娘娘信服的理由吧，只要她信了，别人不信又能如何，“幼时有个伯父，家中是做小生意的，曾教过奴婢一些基本的……”
说到后来，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底气不足了。
“嗯。”
好在，四福晋也并未深究。
“玛姆，可不可以让卿玉来府里教怀瑾算术和‘九九歌’吧。”
我一惊。
我竟不知道，这世上，还真的有对数学这玩意感兴趣的女生啊？
“怀瑾，别胡闹。”
“额娘，怀瑾没有胡闹，你看她真的会很多啊……”
怀瑾小格格一脸委屈的拉着四福晋的衣袖撒娇，想来平时四爷府里的人真的对她挺宠挺惯的吧。
“既然怀瑾感兴趣，那多学点东西也是不错的，咱们满人不看重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辞。老四，你说呢？”
德妃娘娘笑着看一脸委屈且期待的怀瑾，笑着将她拉到了身边，慈爱得拥着她，询问大儿子的意见。
千万别同意，千万别同意，千万别同意。
我在心底祈祷着。
虽然在这宫里真的很闷很无聊，还要干活跑腿很累很辛苦，可是，我是真的不想跟总是会奇奇怪怪的四爷有什么过多的牵扯啊。我真的怕自己哪天一个不小心就会招惹了这个太岁，然后掉了脑袋丢了性命什么的。
不过，按照四爷那种有点陈旧呆板性格的人，估计也是不会允许的吧。
我暗自在心底嘚瑟着，却没有想到……
“额娘说的是，那不如就让怀瑾每个月初一和十五进宫来跟卿玉学算术。”
我呆住了，这，好像与我想的不太一样啊。
“嗯，或者就让卿玉去你府里吧，也省得怀瑾来回跑了。”
德妃娘娘轻轻地搂了搂怀瑾，把怀瑾乐得，直接就在德妃娘娘怀里蹭了起来。
“谢玛姆，玛姆对怀瑾最好了。”
“现在知道玛姆好了啊，”德妃娘娘慈祥得看着自己的大孙女，大概真的是年岁渐长了吧，对这些子辈孙辈的感情愈发得浓厚了，蓦地，她想起前两年刚刚过时的大孙子，不禁有些怜悯得看向正坐在身边眼角稍带落寞得看着自己的大儿媳，便不漏痕迹得松开了大孙女，正了正神色，恢复了往常端庄的仪态，缓缓地对我说，“行了，那你就先退下吧。”
“是。奴婢告退。”
我还没有缓过劲来，却又不好表露只是低着头，敛着眼，后退了几步，然后从冬暖阁饶了出来。临出门的时候，我还是没有忍住，回头瞥了一眼十四的背影，嘴唇不由自主得抿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自那日之后，对他的情感愈发得难以控制了。
就在我收回自己的目光的同时，我碰上了另一道目光，那是来自四爷的。
我一慌，蓦地想起方才怀瑾说的，在他书房里有我的小像，还有一首嵌着我的名字的五言小诗，不禁双颊绯红，也来不及探究他眼中的意味，便赶紧走了出去。
在大约有零下四五度的室外，我深呼了一口气。
屋里面虽然暖和舒服，但是那种气氛，真的是让我感觉自己的后背都在冒汗了呢。
我默默地低着头走下了台阶，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所以，这一年，就要这样得结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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