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竹莹死死地盯住那根线,手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声响。
这抹幽绿她再熟悉不过了。此线名唤锁阴线,是阴司专用于锁住亡魂的技法,每逢有大批魂魄需得押往阴司,或者是有难以收复的厉鬼被羁押时,鬼差们就会使用此技,以防魂魄丢失。这种技法虽说是鬼差常用的法术,却也并非阴司独有。
早在数百年前,她便听说人间有许多通灵之人亦会此法,大多是在与魂相搏时,以此束缚魂魄的。这种技法对于普通的魂魄而言,轻则无力,重则魂散,而对于鬼差而言,除了会觉得疼痛之外,并没有其他效用,当然此法对凡人亦是无用。
若是有人要杀她,何必用此技法?更何况在众人眼中,她不过是默默无闻,柔弱无依的庶出之女罢了。既是凡人,那么理应对她无效,如此做实乃多此一举,然而眼下对手对她使用此法,便只有一个解释,就是那人在试探她的身份。
萧竹莹深深吐了一口气,刚想转身,却听细微的撕裂声传来,又是数道锁阴线从四面八方向刺入她的身体。幽绿的光迅速在空气中掠过,散发出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这些香气同样泛着点点绿光,顺着光柱沿路散开,在她周身形成一片光雾。
息魂香?
萧竹莹的眼中含着一丝了然,嘴角不易察觉地动了动。
那人果然在试探她是否是鬼魂。
一般的鬼魂在被锁魂线击中后,若是闻了这息魂香定会知觉全无,甚至立刻化为青烟,然而她虽然感到越发灼痛,却也仅止于此罢了。看来若是想要打消此人的怀疑,必须得装作凡人的模样才行,免得他又心生疑窦。
她神色淡淡地在屋中踱了几步,眼角瞥到一旁盛开的几点嫣红。
这是几日前张齐光眼巴巴送来的桃花花枝,颜色粉嫩柔美,亦如这绚丽的春光。兰陵甚少有桃花,桐香说只有甘州一带才能常见,长安的贵胄之间,亦有不少府邸栽植此树。萧钺在长安的府内,也只有嫡夫人房氏和十四娘萧嘉柔的院中可见,取为“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之意。
萧竹莹在阴司时,与她为伴的多为幽幽冥火,偶尔见到有亡魂的子孙为其烧来物件,也从不见有人烧树的,所以颇为新奇,她虽然不怎么喜欢张齐光,却对这桃花非常喜欢。
她心中微动,缓缓走到那几根桃枝前,漫不经心地抚弄了一会枝叶,在察觉到身上的痛意没有丝毫减轻后,缓缓勾出一抹冷笑。
好强的法力,桃枝竟然也无法克其分毫。
在距离静思园不远处的空地上,无数条幽绿丝线交缠在一起,最终汇聚在一个女子的手上。这双手纤细修长,指甲上涂着的殷红丹蔻与绿线形成了鲜明对比,她的双手翻转着,速度之快让人看不清动作,但仔细辨别之下便可发现,这些幽绿丝线皆是自她指甲缝里涌现出来的。
“如何了?”在女子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略显消瘦的身影,一袭黑袍在风中飘动,发出呼啦啦的声响。
女子手下一顿,额头的汗珠恰巧落在她的腕上,她轻声道:“属下无能。”
黑袍人冷冷地哼了一声,“你不是对我说,你的法术会有成效的吗?”
女子无力地垂下手,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属下原以为……是属下判断失误,还请主子责罚。”
“责罚?”黑袍人声音变得异常温柔起来,“如何责罚?”
还未等女子回答,一只苍白的手就从黑袍底下伸了出来,狠狠地掐住女子的脖子,“自你重伤之后,不仅功力大涨,还灵巧了许多,我原以为你自此成了可塑之才,然而一个区区萧氏庶女都镇不住,你应该知道我的身边,最是留不得废物的。”
女子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几个音节,她原本就略显憔悴的面容显得更加惨白,整个身子不断颤抖着。
过了会儿,黑袍人才缓缓松开她,女子的身体立刻软软地跪倒在地,只听黑袍人冷声道:“去传蓝鹰。”
女子剧烈地咳了几声,喘息着抱拳行礼,“属下恳请主上莫要犯险,那萧十九娘绝非等闲之人,若不将其杀死,迟恐生变啊,请主上允许属下……”
“够了!”黑袍人冷声喝到,“告诉蓝鹰,命他三日之内,让萧十九娘无法插手我们的事即可。”言罢,便甩袖而去。
女子的身子晃了晃,低声道:“属下知道了。”她慢慢抬起头,望向静思园的方向,语气中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恐惧,“萧竹莹……我又怎会让你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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