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验场(上)
一路去西北,其他小队干的都是正事,唯有李胜利所在的总队不干正事。
别人到了地方,商谈的是水利是煤矿是投资,李胜利这边的车队,却成了义诊的车队。
一批批的学员,从城里坐着火车到了地方,李胜利这边拿着函授学校那边绘制的分区图,一队队的安插学员下去摸排、义诊。
与其他小队直奔自己的目的地不同,李胜利所在的总队,三个月的时间,离四九城的直线距离,不过三百多公里。
人家各小队在商谈年产几十万吨、几百万吨,甚至更大的煤矿。
李胜利却带着丁岚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谈论着这个村子是该养猪,还是该养羊,亦或是该编篓还是该编筐。
这一路下来,丁小姐出城时候穿的小羊皮靴,早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打了绑腿的李胜利,膝盖以下,也满是灰土。
用黄咔咔的手绢,擦着脸上不看也知道的灰色汗渍,丁岚这边也是有苦自己知。
幸好出城的时候,听了小老头的建议,穿了平底儿的小皮靴,不然穿着高跟趴山坡,那滋味可就更难受了。
小老头自己也下车,一句‘你能自己走到火车站,就让你自由活动’,夫妻俩,就从傍晚走到了第二天凌晨。
这类世面,丁岚在上学途中是亲眼见过的,意大利、法国她都去过。
饿三天,丁岚觉着就是自己的极限了,饿着还要被小老头强拉着漫山遍野的跑。
小老头李胜利的知行合一,对丁岚而言是真苦真累,但她头一次真正佩服起了自家的小老头。
如小老头李胜利一样,丁岚身上的穿戴,虽说不如小姑子李映红那么张狂,但基本都是杜娇阳等人按照她的尺寸,给定制的。
看着走到哪,都能跟村里人打成一片的小老头,丁岚心里也多了佩服。
累的差点虚脱的丁岚,趴在沟沿上大哭了一场,也就不敢再有意见了。
这是中午的时候实在吃不下去,偷偷藏在兜里的,扔她是不敢扔的,晚上住下的时候,小老头会吃。
丁岚也想过换上一身军装,但按照小老头的意思,穿着这身的她,对村里的许多人而言,就意味着外面的世界。
可追完这条手绢,丁岚的双腿,可是一气疼了五六天的。
想着一些并不好看,但价格奇高的衣饰,丁家小姐的心里也就有了新的想法。
跟其他人不同,对于这种疾苦,丁岚还是必须要知道的,有些时候真是身份不同,话题也就不同。
两人走去火车站,除了累之外,还要受小老头的忆苦思甜再教育,那滋味,比风雨中睡在街边都让人难以忍耐。
丁岚是真的连饿带累晕厥之后,李胜利才给她吃的饭。
从半下午一直追到晚上,身旁的小老头倒是贴心,一路跟着,还给用手电打着光亮。
除了累之外,吃的也不好,这一路的主食,不是窝头咸菜,就是那种黑黑、苦苦的荞麦窝头。
前天,家里老丁头也联系过她,还做了表扬。
几百几千块,都不赶自己脚上的一只靴子贵,这可是来自国外的高定,一双几万块的。
摸摸兜里有些硌牙的半个窝头,丁岚也有些惭愧。
按小老头所说,她这一条真丝手绢十好几块,足够有些人家吃一个月了。
最初的时候,丁岚嫌手绢太脏,用完就丢掉了,结果被面前的小老头硬逼着,顺风跑了好几条山沟,才把丢掉的手绢给追回来。
自打扔了一次窝头,被小老头看见之后,丁岚是真的知道什么叫饿的浑身没劲儿了。
一个养猪场一个养鸡场,就能改变一个村子的伙食。
等李胜利这边谈完事,往村里走的时候,丁岚拉了一下他的衣角说道:
“小老头,我想做衣服……”
山下的通讯车里,每天响的都是签了一个几百万、几千万的合同,自家小老头,却带着她在村里吃糠咽菜。
“做呗!
想要什么衣服,让通讯车给港城发报,十几天时间也就送过来了。”
还把当地的情况,拍成照片或是录影带,让人不断地送回城里。
真正下乡的那些才是真的苦,手里黄咔咔的手绢,原本是真丝的玉白色,兜里还有几条更脏的。
虽说有些时候也任性,但长进还是不少的。
想着物资车里自己攒了一堆的脏衣服,丁岚,头次开始盘算那些衣服的价值了。
听着脸上没有一丝疲态的小老头,指挥着赤脚医生,打算在山坡地上种植药材。
三个月的时间,丁岚才知道,风雨之中,她那不是受苦,只是一时的背运而已。
之前听小老头说起挨饿的感觉,丁岚这边也是不深刻的。
想着村中小孩看自己时的羡慕眼光,想着他们吃糖时候的幸福表情,丁岚觉着,自己错过了好些珍贵的东西。
渐渐习惯了跋山涉水的丁岚,虽说心里有些意见,但也真的不敢提。
晚上肚子钻心的疼,白天眼前就是一阵阵的发黑。
听了丁岚的要求,李胜利扫量了一下,这几个月时间,丁家这位小姐算是真的见过疾苦了。
一双靴子几万块,一件衬衫也是几万块,拿出来比,跟供销社里的的确良衬衫,也没多大出入,但就是一个字‘贵’!
她的衬衫也不是玉石的扣子,纯金的丝线,但真的就是一个字‘贵’。
看到了也就接触到了,就有了机会,离开土地去接触外面的世界。
车上的零食虽说不少,但小老头李胜利的要求也严格,一顿饭不吃上一個窝头,就是三天不让吃零食。
之前她使性子要回去,李胜利这坏老头,直接就把她丢在了荒地里。
对丁岚的日常花销,李胜利还真是不怎么在意,国外的杜娇阳等人,就更不在意了。
别看丁岚这一身,跟现在街上流行的差不多,但那是国外的设计师们,正经按照国内潮流来设计的。
虽说不好看,但也真的是造价不菲。
“哎呀!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刚刚就想呢!
凭什么外面的高定几万块一件?
我们的丝绸旗袍,才几十块一件?
如今市面上做好的织锦旗袍不过几百块一件,那工艺可比我身上这套衣服好多了。
我想挣外国人的钱……”
听到丁岚的雄心壮志,李胜利不由的一愕。
这茬杜娇阳出国的时候他也想过,只是出去之后太顺利了,也就被搁置了下来。
当初,李胜利去港城治疫,还正经做过一批掐丝银香盒。
结果怎么带去的,又怎么带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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