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不犯法的方式自然是没有的，苏璟郁闷了一夜，隔天在苏父苏母及某个少不了的背后灵的陪伴下，又去了一趟医院。 医生得出的结论果然同昌市那边医生得出的大同小异，苏父又忍不住骂人了，为女儿曾经受过的罪。苏母骂人时眼泪跟着流，很想不通她女儿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屠城活埋人等罪大恶极的事吗，不然这辈子怎么总遭罪？ 这是意料中的事，苏璟情绪没有太大起伏，她想到了什么，也不避讳，冷静地问：“药物除了影响我的大脑，还会影响身体吗？比如生育、寿命之类的。” 医生默了一下，下意识扫了一眼齐臻，看不出对方的想法，他终如实道：“药物是主针对神经系统的，对脑部神经的损坏最大，对身体的影响不算严重，只要调养得够好，基本上于寿命无碍。” 苏父苏母闻言把猛然提起的心按了回去，但他们忘了好话后面，往往会有个“不过”，尤其是医生说的话。 “不过，”医生尽量让自己的话语更温和些，“苏小姐腹部受过严重创伤，神经性药物也是毒药的一种，药性易在脆弱处残留，加上以前苏小姐沉睡多年，身体各器官尚未恢复到最佳状态，再有年纪的影响，几方作用下，生育恐怕会有点艰难。” 说到“有点”这个词时他语调微妙，该听懂的都懂了。 “怎么会这样？”苏母激动得抓疼了苏父的手，无措地看看苏璟，然后朝着医生大喊道：“肯定是你这个庸医诊断错了，你再给我家璟儿重新做一次检查，她也才35岁，生育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苏璟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妈，你别激动，只是不能生育而已，没关系的。”又同医生道了歉，“抱歉，我妈是一时心急。” 做好身体检查，苏璟又约见了精神科的专家，确认她曾经受过洗脑且洗脑的效果已经散了差不多后，她回了家。 把齐臻赶回房间，她单独同苏父苏母坐在厅里谈了谈，两老似乎接受不了她不能生育的事，表情崩溃愁苦。 “爸，妈，我是真的没关系，如果你们真的很介意没有孙子，我可以去领养一个。” 这话不完全是假话，苏璟是真的不介意孩子这事，在她还是李绣时，现在也没完全脱离这个身份，她甚至坦然地接受自己会孤身过一辈子的事情。 说不完全是假话，是因为领养孩子什么的，她只是随口说来安抚两老，她并未有领养孩子的心思，总觉得她不适合做这种事，说不清是为什么。 苏母还没办法从崩溃中走出来，她边抓着苏父边高声道：“领养的和自己生的能一样吗？妈也不求多，哪怕只生一个也行，无论是姑娘还是儿子都好，实在不行，做试管婴儿也行。” 可医生说了试管婴儿的成功率也不会大。 她说着忍不住又哭了，女儿的命怎么这么苦。 苏父也想哭，被媳妇抓哭的，老胳膊老腿的，经不住疼，艰难地把手臂从苏母手中解救出来，揉了一下，点头赞同：“领养的和自己生的肯定不一样，咱这种家庭，领养孩子容易出问题。” 钱帛动人心，万一哪天领养的孩子的亲戚冒出来了，说不准孩子会被煽动着反过来对付他们，这年头，心地纯善的人是很少的。 或者有人说领养一个纯粹的孤儿就可以避免此事，可世上哪有什么纯粹的孤儿，或多或少都会有些亲戚关系的，只是想不想相认而已。 赞同完，语气一转，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安慰苏母：“但事已至此，老婆，咱除了给璟儿补身体，也不能做别的了，那医生也没说百分百不能怀孕对不对？咱给璟儿把身体调养好了，说不定就怀上了呢。” 他很清醒，这事最难过的不是他们俩口子，而是苏璟，他们实在不该再把难过的情绪表露给苏璟看，这不是帮她解忧，而是平白给她添加压力。 苏母看到他的眼神暗示，有点清醒过来，压下情绪，勉强冲苏璟挤出一个笑：“你爸说的对，医生也没说绝对不能怀，咱以后好好养身体，肯定可以怀上的。” 她不是真的非得要苏璟生孩子，只是自己能生而选择不生，和自己不能生而不得不如此是两个概念，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两个概念代表两个心态，她希望苏璟有足够多的选择权，有随性而为的心态。 似是自己说服了自己，她语气中多了一丝希望，“明天开始，妈来给你准备食谱，你也不能再吃冰冻、油炸东西，坚持下去，妈就不信身子养不回来。” 苏璟无可无不可地应了，反正也不住一栋房子，她想吃什么，偷偷吃就好了。唔，忽然就觉得齐臻别有用心地安排她和他单独住，好像也挺好的。 心态勉强扭转过来，新的担忧又涌上来了，苏母刚想再说点什么，目光捕捉到站在楼梯口眼巴巴望着苏璟的某女婿，又把话吞了回去。 得了，这位爷要是介意苏璟不能怀孕，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看得那么紧，比那吃奶的婴儿都要离不了人。 索性拉着苏父站起来，把空间留给两人：“我同你爸先回去准备晚饭，做好了喊你们。” 他们身影都没从门口消失，齐臻急不可耐地凑了过来，嘴里嘟囔，“我说姐、”看到苏璟要吃人的眼神，连忙改口：“……苏璟，咱都是一家人，你们有必要避着我说话吗？” 苏璟心累，一天24小时，她一个小时的私人空间都没有，和服刑的犯人也差不多了，呵呵冷笑：“你有避开吗？” 楼梯口离客厅中心不到十米距离，说什么就是听得不一清二楚，也听得七七八八了。 齐臻乖巧地笑了一下，战略性地转移话题，“现在的小孩子都是混世大魔王，没有挺好的，省得你我以后操不完的心。” 苏璟本也想和他说说孩子的事，没计较他转移话题，眉头沉了沉，听不出情绪地道：“你不喜欢孩子对不对？” 按理说她不能生育的事，医生应该直接告诉她才对，也有义务告诉她，但医生避而不谈，直到她问起。 显然医生有意想隐瞒，出于谁的授意，医生回答时下意识看了齐臻一眼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别以为她没看到那个带着点询问的眼神。 只是齐臻不想要她知道她不能生育的事，也不代表什么，至少不代表他不喜欢孩子，但齐臻自始至终冷淡的表现，却说明他对孩子毫无感觉，说不定没有孩子正合他的意。 苏璟说不出得出这个结论时，是感到庆幸还是惊悚，庆幸这事不会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惊悚于齐臻的精神问题比她想象中严重。 她静静地等着齐臻给她确切的答案，哪怕这答案其实并没有多大用处，只是想多了解一下这个男人而已。 齐臻抓起她的手指，不顾她的反对，把手指一只只穿插进去，最后两只手紧紧地扣在一起：“对，不喜欢孩子，只喜欢你，只想和你一起过两人日子。” 顿了一下，在苏璟以为他说完后，罕见地露出一点复杂神色，继续道：“但我最近想，如果有个孩子能增加你我之间的情感羁绊的话，好像要一个也不是不行。” 他和苏璟之间的羁绊还是太浅了，浅到苏璟人一失踪，他就找不到，浅到他离苏璟那么近了，都会错过，浅到最后找到苏璟的不是他，而是另一个和苏璟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他不是不懊恼的，如果有办法能增加他们之间的羁绊，哪怕是他不喜欢的孩子，他想，他也乐意为之。 这话说在苏璟不能生育的情景下，有那么一点不合时宜，但苏璟却有点动容了，她好像有点觑到这个男人对她的感情，超出了她的想象。 手被扣得那么紧密，汗湿的触感那么明显，好似她没有失忆，好似没有三年分离，他们始终在一起，始终在热恋，苏璟的耳根不禁发烫，用力甩开他，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我去爸妈那边看看晚饭做得怎么样了。” 有没有粉或者面条什么的，她或许可以给这人做一碗她擅长的老友粉。 于是，这个晚上，齐臻终于吃到了心心念念的老友粉，苏璟做的，做了三碗，他和苏父苏母一人一碗，苏璟没吃，她吃苏母给她做的养生餐。 养生餐营养是好，但味道较为清淡，她看着三人吃，看得不住地吞口水。 吃过晚饭，回到住处，苏璟抽空问起了李清的事，“有办法可以抓到他吗？” 苏璟心想她多半是个冷血自私的人，在知道她失忆、她毁容、她脑子受损、她被洗脑等事的罪魁祸首是李清后，她很自然就剥离了对方是她弟弟的身份，纯粹把对方当敌人看待。 不像很多影视剧作品塑造的角色，在被灭门仇人还是杀父仇人什么的抚养长大并且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多半会纠结自己要不要报仇，或是决定要报仇了，但又犹犹豫豫地下不了手。 她没有这些纠结的情绪，她只想抓到仇人，然后痛快地了结仇人，以免留下后患。 李清这三年还是两年的是对她不错，但这不错是建立在她的懵懂和痛苦上的，没有李清，她不用经历痛苦，就拥有精彩的生活，所以，李清只能是她的仇人，不是她的亲人，更不是她的恩人。 李清就是不死也要付出足够的代价，他们之间只有这一种结果。 齐臻很满意她的态度，压过了对方叫了苏璟三年还是两年姐姐的醋意，声音里泄出点点阴狠，“放心，我利用穆景做了陷阱，只要他上钩，就逃不了。” “万一他不上钩呢？”苏璟又问，从设计抓了她，到足足骗了她两年一系列行径，可看出这个李清行事谨慎而周全，不是会轻易上当的类型。 齐臻意味深长地勾了一下唇角，“他会上钩的。” “哦，介意解答一下吗？”脑子不够好使是事实，对于自己人，苏璟不觉得需要掩饰，既然好奇，那直问就是。 “不介意。”齐臻笑眯眯：“只是姐姐得允许我讨个吻作为奖励。” 苏璟猛地瞪向他，眼刀子唰唰飞出去，又是姐姐又是吻的，够无耻，也够得寸进尺，她什么也没有说，抬脚就走。 不过是有点好奇罢了，也不是非要得到解答。 齐臻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碎碎念：“真够小气的，我们是夫妻，名副其实的夫妻，负距离接触都不知做了多少次了，吻一下怎么了？” 苏璟脸皮烧得如今晚老友粉上放的西红柿，咬牙切齿道：“你能不能要点脸？” 齐臻撇嘴：“你要是允许我今晚负距离接触的话，我保证要脸，怎么要脸都行。” 苏璟忍无可忍，给了他一拳，并且，还想找根针出来，把他的嘴给缝起来，最好，再找把刀出来，把他脸皮割开，看看究竟有多厚。 可惜，家里没有针，可惜家里有刀，但苏璟怕脏了地板，没下手。 几分钟后，齐臻收起不正经，和她挨挨挤挤地坐在楼下露台里，看没有什么星星的夜空，解释道：“穆景这个人带点魔性，就像小说或者肥皂剧里的女主角，那些女主角是怎么样的，她就是怎么样的。” 苏璟眨了一下眼睛，女主光环，她好像有点听懂了。 齐臻也眨了一下眼睛，“我利用了她这点魔性，所以，李清会上钩的。” 他这几年，反复研究了虞苏的异样，推导出虞苏大概是有心想事成的能力，穆景就算不是虞苏，结合她没什么本事，却能在之前的公司混得风生水起，被不少优秀男同事罩着以及能完全哄骗过苏父苏母等经历，可看出身上多少也有那么一点女主光环。 有女主光环，证明就有心想事成或者逢凶化吉的能力，他反向利用这能力，不怕钓不出李清这条大鱼。 苏璟点点头，不再细问，以她现在的脑力，无法给男人提什么建议。 仰头看了一会夜空，上面被城市的灯光污染得看不到一颗星星，只有浓重的黑色，黑色是夜的本色，最易渲染出暧昧，她在丝丝暧昧中，启唇问道：“我爸妈都被穆景骗过了，你呢？” 穆景穆景，名字中的景和她的璟同音又同形，又拥有她的记忆，且本人都认为自己是苏璟，这种情况下，被骗了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被骗才是意外。 虽然穆景的记忆可能是被洗脑安上去的，正如她脑中也莫名其妙多一些小时候她没经历过的事一样，于是她很难对李清起疑，于是她习惯生活中让李清做主。 所以她不信齐臻没有陷进去过。 陷进去的时段，有吻过对方吗？有和对方做过亲密事吗？ 苏璟发现，她好像有点介意这些事。 不介意苏父苏母认错女儿，却介意齐臻认错……妻子，有点可笑，有点可耻，也有点可悲。 她的刘海随便用发卡别起来了，脸没有遮挡地全部露出来，齐臻很轻易地辨别出上头有那么一丝别扭和酸气，喜得桃花眼璀璨绚烂，压下高高翘起的唇角，故作平静道：“你想听什么答案？” 苏璟出于一点逃避心理，根本没有看他，故而不知他的恶趣味，只当他真同穆景发生了什么，心头泛起一点酸涩，道：“随便问问而已，不用回答也无所谓。”站起来，“我先回房了，你自便。” 脚刚踏过门槛，听后面男人幽幽道：“我短暂信了她几天，请她吃过几顿饭，然后就没有了，没有牵手，没有接吻，也没有负距离接触，像我和姐姐你曾经的负距离接触……” 苏璟闻言心下忍不住高兴……个屁，她脑门爬上一道道黑线，极力忍耐，才没有把手中的手机兜头砸过去，皮笑肉不笑道：“麻烦齐少把搬进我房间里的东西搬出去，即刻，马上。” 一口一声负距离和姐姐什么的，到底要无耻到什么程度才可以做得到？ 顺便一提，短短一天，她住的客房里堆满了齐臻的东西，包括衣服但不限于衣服，沙发都多了一张，和主卧也差不了太多了。 搬是不可能搬的，齐臻表示，凭本事塞进去的东西，一定要死皮赖脸地守住。 折腾了大半天，这晚上，苏璟依旧和某人同房睡，并且某人不等半夜，不等她睡着，就靠无耻爬上了她的床，然后又钻进了她的被窝。 苏璟气炸，只差没被气死，于是只能憋着气睡了过去。 靠着无耻达成目的的某人，紧紧地搂住她，人在怀里，眼神却依旧贪婪，贪婪中夹着真切的凶狠，如对血肉上瘾一样，恨不得吞了名为苏璟的这团肉，连同骨头一起吃下去，从今往后变为一个人，再也没有人能把他们分开。 他的手一点点上移，放到苏璟的脖子上，嘴里轻轻呢喃：“苏璟，我好想杀了你，你也想被我杀了的，对不对？” 死了，就再也不用担心会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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