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宁初入相府仅一月有余,便如日中天般连续三级跳,自那最卑微的扫地侍女,一跃晋升为主院中的一等侍女,看似风光无限。 可这其中的辛酸,却鲜为人知。 沈寻白为人苛刻,府中仆从稀少,即便身为一等侍女,谢长宁却仍需肩负众多杂务,劳累不堪。 更为糟心的是,她前一晚刚刚遭受了毒物的侵袭,次日便不得不拖着病体,勉强支撑上岗。 她感到浑身乏力,软绵绵的,视线也有些模糊,整个人仿佛置身于醉酒之中,站在主院门口摇摇晃晃,身形不稳,仿佛随时都会摔倒。 沈寻白远远望见这一幕,脚步微微一顿,却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 当他路过谢长宁身边时,不禁多留了个心眼。 谢长宁只是懒洋洋地抬起眼皮,朝他敷衍地行了个礼,毫无恭敬之意。 沈寻白对她的敷衍态度颇为不满,挑剔她的动作不够标准,眼神不够到位,命令她重新再做一百遍。 谢长宁并未露出丝毫恼怒之色,而是规规矩矩地在骄阳下施行礼仪。 沈寻白还觉得奇怪,这人怎么变得这般规矩和顺从。 没成想,才见她做了几个动作,她的身体便突然一斜,伴随着一声“哎呦”的轻呼,便躺在了地上。 “大人?”莫七见状,不禁惊讶地喊出声来。 沈寻白瞥了她一眼,手中握着卷书,身体斜靠在柔软的榻上,然后收回视线,淡淡地吩咐道:“不必理会。” “是。”莫七应答道。 时至午时,院子中来来往往的不少人。众人看着躺在地上的女子,纷纷低头走过,不敢多问。 待沈寻白忙完一阵,扭头望去,只见方才还躺在烈日下的人,此时已像条灵活的虫子般,挪动到了旁边一株垂丝海棠的树荫之下。 还挺会找位置。那是最大一株开得最盛的花。 沈寻白提步慢悠悠走过去,还没走近,就听到那人沉稳的呼吸声,像是睡得很香似的,嘴角还微微扬起一个弧度。 他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人光天化日之下,就在自己眼皮底下明目张胆地偷懒。 沈寻白有些不高兴,他用脚尖踢了谢长宁一下,谢长宁皱着眉翻个身,嘴里还咕囔一句:“别烦我,滚!” 说完自己也倏然睁眼,身体的本能让她就地一滚,躲开了一道凌厉的攻击。 “嘭——”的一声巨响,谢长宁不禁侧目望去,只见自己刚才躺卧之处已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凹陷,显然对方倾注了极大的力量。 谢长宁心有余悸地轻抚胸口,暗自庆幸。倘若那脚踢中自己,恐怕得断上两根肋骨,后果不堪设想。 沈寻白轻拍衣摆上的灰尘,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淡淡道:“警觉性还算不错,难道是做过杀手的?” 谢长宁迅速从地上爬起,抖落身上的草屑和尘土,噼里啪啦的声响中,不少污物纷纷落下。 沈寻白见状,嫌弃地后退两步,却听谢长宁装傻充愣地问道:“大人,您刚说什么?是不是要做泥塑人偶?” 沈寻白轻哼一声,转身朝屋内走去,边走边道:“进来伺候——”转念一想,想到她刚才在地上翻滚,身上沾满了尘土,而他屋内新铺的进贡地毯可是宝贝得很,他便改口道:“罢了,你还是滚吧。” “好嘞!大人,我明天再来呀!” 沈寻白没理她,也不期待,反而还挺生气的。 因为他最爱的那株垂丝海棠,一夜之间死了,不仅如此,附近的一小片也没能幸免,满枝头的花全掉了,厚厚地铺了一层,树干也变成了深黑色,就像中毒一样。 偌大的海棠林如今像个秃头一样,秃了一个角,特别显眼。 “大人,是不是您昨天那一脚太用力了?吓到您的心肝小宝贝,把它吓死了?” 谢长宁说得认真。 沈寻白轻抚鼻梁,脸色愈发显得凝重,那份哀痛比起失去几位姨娘之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人,”莫九经过一番详尽的勘察后,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双手拱起,恭敬地禀告道,“属下已对四周的土壤进行了细致的查验,发现其中留存着鸩毒的痕迹,由此推断,这株垂丝海棠应当是被土壤中的毒物所害。” 沈寻白目光如刀,直射向谢长宁,那股凛冽的杀气几乎将周围的空气都冻结了。 即便是站在一旁的莫七,也感受到了那股寒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心中暗暗为谢长宁捏了一把冷汗。 可他也实在想不通,这毒是怎么下的呢? 面对沈寻白的怒火,谢长宁却显得异常淡然。她轻轻地耸了耸肩,双眸中闪烁着清冷与坦然,直视着沈寻白,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几分戏谑与天真好奇的笑容。 “哎呀,沈大人,您这局面是不是有些失控了?怎么连自己心中那珍视如命的小宝贝也给毒死了呢?” 她扬声说道,声音中透露出些许调侃的意味。 沈寻白被她的话气得笑出声来,他回头对莫九吩咐道:“你再去附近仔细查探一番,看看是否还有遗漏的线索。” 莫九领命而去,而谢长宁则站在沈寻白的身后,打了个哈欠,显得有些百无聊赖。 她似乎对这一切并不太在意,只是以一种轻松的态度观看着眼前的闹剧。 过了一会儿,莫九的面色凝重如铁,步履沉重地返回,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禀报道:“启禀大人,经勘查,发现后方的土壤同样遭受了严重污染。” “咔嚓”一声脆响,回荡在静寂的空间中,沈寻白手中的茶盏在他强大的内力冲击之下,瞬间化作一堆细碎的粉末,四溅的碎片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刺目的银色轨迹。 谢长宁目睹此景,心头猛地一凛,下意识地退后数步,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以免被那无形的杀气波及。 片刻之后,沈寻白似乎从愤怒与失控的边缘恢复了冷静,他缓缓收敛起那股凌厉的杀意,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与深邃。 他沉声吩咐道:“去找林无救,把鸠杀的解药取来,稀释到水中,然后均匀地浇到那片土壤上。” 莫九闻言,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应声而去。他知道,此刻的沈寻白虽然表面平静,但内心必定是波涛汹涌。 沈寻白转过身,目光落在谢长宁的额头上,见她脑门上依旧顶着一坨显眼的黑乎乎,让他的心情更加烦躁。 他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 “要么把你脑门上的头发剪了,要么剪了,你自己选。” ……这他妈的有得选吗?你倒是给两个选项啊。 谢长宁抬手摸了摸额上的发,有些犹豫,她搞他的花,他就来搞她的发。 还真是黑化肥会发挥,一点都不亏。 “大人,您真的确定要这样做吗?”她试探性地问道。 沈寻白挑了挑眉,不明白她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唉……好吧。” 谢长宁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头发轻轻捋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令人触目惊心的是,那光洁之上却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针眼般的小疙瘩,犹如一片丑陋的麻点,令人不禁心生嫌恶。 沈寻白望着那些令人作呕的疙瘩,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抗拒之意。他不禁开始怀疑,那晚的月光下,她的额头是否也如此丑陋不堪。 “……滚远点,别让我再看见你。” 沈寻白面色铁青,语气中透着一股难以压制的怒火。 “谢大人。” 谢长宁笑嘻嘻地把黑乎乎放下来,转身兴高采烈地跑了。 沈寻白??? 他妈的!谢长宁你给我等着! 老子早晚弄死你!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那片已经凋零的海棠林上,心中的怒火愈发熊熊燃烧,这究竟需要杀多少人才能够泄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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