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西。</p>
陇右榆中郡(今兰州一带)。</p>
大雨打在金城石板路上。</p>
水流顺着路缝,进入排水渠。</p>
这条青石路是金城的中央官道,将西部重镇一分为二。</p>
具有排水功能的道路,是工匠九族换来的。</p>
一支军容鼎盛的骑兵,冒着大雨,打马走过。</p>
他们迅速前进,雨水没有对这支铁军,形成任何阻碍。</p>
身上是价值不菲的蓑衣,蓑衣下是精良的红色铠甲。</p>
雨具是这个时代的奢侈品。</p>
霍字旗一路自官道到城门,迎风招展,一眼看不到头。</p>
征西大将军!长安节度使!</p>
霍!</p>
这是霍守镇的嫡系兵马,一万长安军铁骑。</p>
奉大楚元帝之命,前来金城大营,加入出征的行列。</p>
大楚圣元皇帝十二年,吐谷浑可汗屡屡触犯天朝威严。</p>
惶惶大楚,虽远必诛。</p>
发兵二十万,征讨叛逆吐谷浑。</p>
长安军铁骑的队伍中,有一巨汉,生的虎背熊腰,武艺之强,尤为突出。</p>
一匹雄壮的河曲马走过,大将眼眸锐利,一把巨型湛金盘龙刀,威风凛凛。</p>
一看就赫赫之将。</p>
此人正是长安军第一好汉,关西第一刀,霍全恩。</p>
出道来,斩大将十七,小将无数。</p>
……</p>
“哈哈……你要笑死我,全老鬼。”</p>
八瞎子无良的嘲讽打断了全爷的回忆。</p>
“我也是啊,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p>
铁驼子已经听闻大军出事,带着几十个护卫又折回来了。</p>
此刻正赶上逼问全爷过去的事情。</p>
“放屁,老子说的是实话。”</p>
“实你大爷!”瞎子鄙夷的嘲讽。</p>
“请你说重点,没人愿意听你吹牛放屁。”</p>
“什么是重点?”全爷不解道。</p>
“你,什么时候被废的?被什么人打成这样。你现在的武艺,似乎当不起关西第一刀这个名号!”</p>
瞎子毫不留情道。</p>
“为什么上官虎不给你面子?按说你俩有旧。你何时认识的上官病猫。”</p>
野猪猥琐补刀。</p>
“为什么我们救你时,你奄奄一息,请问关西第一刀,为何沦落至此。”</p>
八瞎子接上。</p>
“这些年,为什么从未考虑回去,按理说你家在关西也是大门阀。”周云也来。</p>
全爷“……”</p>
一连串的灵魂拷问,全爷木楞,大脑直接死机。</p>
马邑北部。</p>
山林道路。</p>
西北荒原不同于江南水乡,它雄伟而壮阔,茫茫山林,峰峦叠嶂。</p>
置身其中,令人心血澎湃。</p>
李家兵卒中,辅兵营水平很高。</p>
行至此地,没多久,标准化营地就出现在这片小山林。</p>
山林中有处开阔草地。</p>
这里风景不错,了望远方,是茫茫荒原。</p>
此地乃是山林和草原的交界。</p>
刘贞带着辅兵铺好牛皮,放下案桌,端来吃食。</p>
同周云一起,观看几个青山寨匪寇殴打全爷。</p>
铜锣脑袋一马当先。</p>
“别留手,今天必须把这货给整明白。”</p>
大伙多方“劝导”后,全爷不得不开口。</p>
这几个货太损了。</p>
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全爷整理好了衣甲,眼眸变的深邃,仿佛陷入回忆。</p>
良久,全爷道,“那个……肚子有点饿,去给整个羊腿!”</p>
众人,“……”</p>
片刻后,驼子弄来了羊腿和马奶酒,这都是北狄人的好东西。</p>
“有肉无菜。”</p>
“有菜无饭”</p>
……</p>
直到野猪将麻绳和羽毛一并拿了过来。</p>
全爷才接着开口。</p>
……</p>
吃瓜,不,崇拜英雄。</p>
一直是大楚国民的优良传统。</p>
长安军高调入城,自是引来了无数围观者。</p>
十几里青石路上,到处人头涌动。</p>
旧庙台阶下,有两个楚国良家子,异常突出。</p>
其一人身材巨硕,尤其是上身。</p>
另一人则是青衣扎发,颇有书生气质。</p>
“老虎,此人就是关西第一刀,霍全恩。果然是人中豪杰。”</p>
巨汉眼眸灼灼,坚定道:“有朝一日,我也要名扬天下。我一定要超过他!”</p>
“好,此次吐谷浑就是你我二人扬名天下之战。”</p>
年少的上官柱国同了然,眼眸明亮,如同星辰,心中满是建功立业。</p>
他们看见了自己的偶像。</p>
关西第一刀霍全恩。</p>
此人同样出身低微。</p>
出自霍家臣户,凤翔县下游庄,只不过是个佃户出身,连平民都不是。</p>
传闻此人一身武艺超凡,善使一把八十二斤的湛金盘龙关刀。</p>
自幼天赋非凡,得霍氏资助,勇力大成后,投效自己的宗族。</p>
说到此处。</p>
见大伙面色不善,全爷不想悲剧重演。</p>
只得收敛。</p>
周云听到这里,愣了。</p>
上官虎和了然竟然出楚国良家子出身。</p>
可他们对良家子比任何人都要残忍啊。</p>
吃瓜还在继续。</p>
全爷面色凝重,开口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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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先帝的事情了,二十五年前,不对,也许是二十六年前,反正记不清了。”</p>
“那年,我武艺大成,自负天下第一,在关西陇右一带颇有勇名,恰逢梁国征伐西域……”</p>
……</p>
时光仿佛回到了二十几年前,那是一个大楚鼎盛的时代。</p>
文人谋士辈出。</p>
武夫猛将如云。</p>
大楚关中,河洛一带,正处于繁荣时期。</p>
第一次讨伐吐谷浑,大楚的上层对西海一带缺乏认知。</p>
高原反应和易守难攻的地形,严重的阻碍了行军。</p>
二十万良家子损失惨重。</p>
大楚正军也接连失利。</p>
西海去榆中郡的路上。</p>
长达数里的楚国队伍,如行尸走肉般在官道。</p>
不同于出征时的军容鼎盛,楚国子弟此刻大多垂头丧气。</p>
他们败了,战败了。</p>
久攻不下,损兵折将,此次大败,意味着他们什么也得不到,很多人仕途终结,甚至要面临徭役和牢狱。</p>
队伍中,有一位身材巨硕的汉子,他的背上是个披头散发的文人。</p>
立冬的大雨,很冷。</p>
淋在身上,令士卒们苦不堪言。</p>
此人却目光如火,毫无知觉,他上身赤膊,将衣物都给了背上的小个子。</p>
上官虎背着奄奄一息的了然,在榆中城下……</p>
城门口,是霍家的人,只有霍氏同意才可以进入。</p>
榆中城早已人满为患了。</p>
大楚担心吐谷浑会反击,方圆几百里,金城榆中就是最好的避难所。</p>
权贵们早已买通守卫,他们带着妻女奴仆,欢声笑语,进入榆中。</p>
一墙之隔。</p>
为国征战的良家子们,眼睁睁的看着城池,却被挡住。</p>
周云目光深邃,若有所思。</p>
此情此景,在历史长河上,太过普通。</p>
战士流血又流泪,太多了。</p>
一匹雄壮的河曲马,进入上官虎的视野。</p>
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p>
上官虎拦在了霍全恩的马前。</p>
他低声下气,苦苦哀求。</p>
还丢下自尊,亮出了徐州上官将门旁支的身份。</p>
虽然,彼时的上官家只是一个落寞将门。可全爷考虑再三,最终还是帮了他们。</p>
“榆林城东十里处,有一个营地,收拢残军”</p>
“有治疗士卒的医官在,能不能活,就看他的造化了。”</p>
……</p>
“我艹,你当时怎么不砍了上官病猫。”八瞎子听到这里,忍不了了,一想到浑部的财富全被夺走,他不禁怒不可遏。</p>
“那当时如何知道今日的事,你这不是扯蛋嘛。”</p>
“废物!”</p>
周云也一愣,原来全爷同上官虎还有这些渊源。</p>
难怪他放弃了杀死李兴,李泰等人。</p>
“行了,行了,继续继续,别听瞎子胡扯。”</p>
周云赶着吃瓜道。</p>
当然,周云也相信。</p>
如果全爷知道二十几年后,上官虎会成为李家的死敌。</p>
他当时就会毫不犹豫,手起刀落,干掉此二人。</p>
……</p>
时光继续。</p>
征讨吐谷浑战败后,一转眼就半年多了。</p>
一次偶然的机会,全爷才知道。</p>
上官虎同了然,一路上救死扶伤,同数百良家子在高原上,斩获颇多。</p>
可惜了,他们的运气不好。</p>
霍远盯上了他们。</p>
做为霍守镇的堂侄儿,此人在雍凉地带,那可是横着走的人物。</p>
贵族面前,楚国良家子抛弃了他们的恩人。</p>
一路上,代表功劳的耳朵,被霍远夺走。</p>
上官虎被吊在树上,众人轮番殴打,鲜血淋漓,</p>
长达半个时辰。</p>
霍远和他的狗腿子都打累了。</p>
他们认为这种打击,任何人都活不了后,方才停下。</p>
了然!</p>
青衣书生就更惨了,他不单单是肉体上的侮辱,还有精神上的。</p>
全爷回忆,那日上官虎背后全是血,都是了然下身的。</p>
了然要么是被阉割,要么就是被行了龙阳之事。</p>
反正不管哪种,那样的大出血,都是很可怕的。</p>
李家营地。</p>
山坡的风吹过,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p>
这太恶毒了吧!</p>
霍远以为他们死了,或者在他眼里,这两人不过就是蝼蚁般的人物,根本没在意。</p>
折磨他们不过是娱乐一下而已。</p>
可惜他做梦都没想到,他正在为霍家掘墓,并且非常结实。</p>
上官虎此人气息悠长,他没死。</p>
霍远等人走后,他解掉了绳子,背起了然,就离开了。</p>
时光过得很快,转眼间。</p>
元帝十五年来了,将三年前战败,视作耻辱的皇帝,决心再次征伐吐谷浑。</p>
这一次,大楚战前的准备非常充分。</p>
主帅上,选用了大将丁宏度。</p>
后勤物资东起江南,西至凉州。</p>
起兵四十五万,誓要一举荡平吐谷浑……</p>
号角旌旗响彻西海。</p>
大梁子弟,遮天蔽日,漫山遍野,到处是进攻的楚人。</p>
河曲大马上,一手持湛金盘龙刀的好汉,同一位面色通红的高原大将正在生死搏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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