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每当路南和洛凌空提到包子和书童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便会忍不住哈哈大笑,而包子则会毫无例外的扭着两人的胳膊,疼的俩人嗷嗷叫唤,而书童则会毫无例外的红着脸宠溺的看着包子微笑不语。
此时,小书童正领着几人走向不远处的庭院,走近后向那座庭院望去,院子不算大,里面红砖青瓦一间房,院子中有棵令人咋舌的榕树,遮天蔽日,极其粗大繁茂。榕树这种树木在长江以北是不怎么常见的,关键是水土气候养不活,更没想到在这极武峰上还能看到一棵,难免让人新生诧异,令几人特别是路南包子感到吃惊有趣的不只是这么棵树,而是围绕在院落周围的繁盛景象。鸡圈鸭圈鹅圈,各种瓜果蔬菜,还有一片蓍草,一方池塘,池塘里面趴满了乌龟,这让几人哭笑不得。
在院子不远的临崖处有一大片宽阔的土地,没有任何的杂草树木,地由大块水磨砖铺就的平平整整,上立有一高大建筑物,观星台,台身上小下大,高有四十尺,在台身之北,设有两个对称的出入口,筑有砖石踏道和梯栏,盘旋簇拥台体。台顶两端各有一小屋,两小屋中间,由台底到台顶,有凹槽的高表,在凹槽正北是三十六块青石平铺的量天尺,量天尺长百尺有余。整座建筑浑然天成,巍峨壮观。看的路南咋舌不已。
洛凌空边走边解释道:“刘老应该是这世上最擅占卜的大家,刚才看到的蓍草田和那一池龟,应该都是占卜之物,刘老犹擅观天象,这可是技术活,无人能出其左右,看那观星台,便是用于夜观天象,曾绘万象图,作步天歌,将天上星宿跃于纸笔。传言说无论是前明还是现在的天曌皇帝,都曾极力邀刘老去太城做那观天监之主,而都被刘老婉拒,从始至终都留于这极武峰。”
洛凌空没有说出口也不清楚的更重要的一点是,刘老身怀天星珠,世间并无几人知晓这天星珠的存在来历和用途,只是如若这天星珠流落民间,再被世人知晓的话,恐怕江湖上会刮起的血雨腥风可不是谁能招架的住的。
君子无罪,但君子怀璧,无罪也便有罪了。
四人跟随这叫书童的青雉少年步入院中,之间那棵参天榕树下面有一竹椅,椅上躺有一老头,白发白须,手中还拿把绒扇,此时绒扇正覆于胸口,老头闭着眼睛,还能听到轻微的打鼾声。
这让几人俱是哭笑不得,心里想着这老头也太会享受了。书童见状不乐意了,板着小脸快步走到老头身旁,怒气冲冲的伸出小手一把抓住老头的胡须,往外一拉。老头立马睁开眼睛:“哎呦呦,快点松手松手。”
书童可没走松手的意思,哼哼道:“师傅,你太为老不尊了啊,说要专研你那占卜之术,让我去迎客,结果我在路边等了一上午,你就在这睡了一上午啊?”
老头把书童的手拍掉,摸了摸鼻子,咧嘴笑道:“这个,我这不是研究累了吗,就到这里躺一会,刚躺下没多大会!当着客人的面给师傅留点面子,快点上一边凉快去。”
洛凌空向前走了几步,向老人行了一礼,说道:“晚辈洛凌空,出门游历前,家父特地嘱托,让我前来拜访一下刘老。”
刘老头起身摆了摆手,让洛凌空不必拘谨行礼,哈哈笑道:“你父亲是洛连城吧?看你模样就知道,有当年他年轻时候六七分的样子,父子俩长的一个比一个英俊,难怪当初他能勾搭到你娘亲那大美人做媳妇,人比人,气死人咯。”
洛凌空对于此话实在招架不住,来占卜堂之前还以为这刘老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没想到如此为老不尊,只得讪讪一笑,说道:“刘老说笑了。”
刘老哈哈一笑,对书童说道:“兔崽子,还不去屋里搬几个凳子出来,没点眼力见。”
书童皱着小鼻子哼了一声,动身去屋里搬凳子,路南眼珠子一转,踢了包子一脚,说道:“他一个人搬不过来,你快点过去帮帮。”
包子反驳道:“你怎么不去。”
路南没好气道:“啧啧,脾气不小,快点去,以后就知道我这是对你好了。”
路南看着包子不情不愿跟在书童后面进屋去搬凳子,书童涨红了一张小脸,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路南捂着嘴狡黠的嘿嘿一笑。
刘老看了看涨红了脸的小书童,心里想着这小子今天怎么了?以前没见红过脸啊,然后又瞥见偷着乐的路南,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恍然大悟豁然开朗茅塞顿开,哈哈大笑。还不忘向路南招了招手,生怕让书童听到小心翼翼的问道:“书童这小子,是不是对刚才那小姑娘……?”
路南嘿嘿一笑,向刘老竖了竖大拇指,说道:“姜还是老的辣,这么一眼就看出来了,厉害厉害,晚辈佩服。”
刘老笑着拿手指点了点路南,“你这小子,合老夫胃口,哈哈。”
这时,书童包子二人搬了几个凳子出来,几人坐下,聊了没多大会,刘老就吩咐书童去生火做饭,还特地交代,今天有客人,从外面逮只鸡杀了改善一下伙食,这话让小书童眉开眼笑,屁颠屁颠的就去了。
路南倒是会审时度度,见洛凌空貌似和刘老有事要商量,便向刘老说道:“我看外面那观星台甚是巍峨壮观,想和包子去看一看,不知道可不可行?”
刘老挥了挥手道:“去吧去吧,还用不用让书童跟着?上面的东西都挺稀奇古怪,不懂好让他给你们讲一下。”
路南说道:“那倒不必了,刘老,我们就随便看一下。”
然后路南便起身带着包子走向院外,包子虽不解为何路南要带着自己出来,但还是乖乖跟了出来,路上包子不解的问道:“为什么你要看观星台,还非得拉着我出来?”
路南摸了摸包子的脑袋,说道:“丫头片子,不懂了吧,小洛这次来占卜堂,肯定不单单是为了拜访这刘老,应该是有其他事情,我们两个毕竟是外人,不便在场,这是找个借口出来避一避。”
包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路南突然乐呵呵一笑,包子知道每次路南这么一笑,就没好事,接着就听到路南问道:“包子,觉得小书童怎么样?”
包子破天荒的小脸一红:“没怎么样啊,就一小屁孩,长的倒是不丑。”
路南打趣道:“哎呦呦,你怎么还脸红了,不符合你的风格啊?不会是看上书童了吧?”
包子怒斥道:“路南!找打是不是。”
然后路南就呲牙咧嘴,胳膊上青了一圈,这次包子扭的是格外用力啊。
院内,洛凌空脸色凝重,“刘老,其实这次家父除了让晚辈来拜访您,还有一事相托,现在西北局势越发动荡不安,敢请刘老卜一下下一步西北边关和北胡之间到底能如何演变。”
说着又从袖子里掏出一酒葫芦,葫芦看上去有些年月了,颜色深邃,外面浮现出丝丝裂纹,说道:“家父还托晚辈给刘老捎来一物。”
刘老双手接过那酒葫芦,细细把量了一番,收起了那为老不尊的态度,仿佛在追忆些什么,过了好一会,才笑着说道:“当年啊,我在江湖游历,那时还没有你,更没有小书童,碰到了一身污垢的洛连城,当时觉得那青年甚是有趣,便同行了一段时间,临分别时,我说让他把装酒的酒葫芦给我,我就给他卜上一卦,结果这愣头青一口给拒绝了,把我给气的,这天下可不是谁都能请的动我给卜卦的,他倒好,连个酒葫芦都不舍得。结果更让我啼笑皆非的是,不仅不给我酒葫芦,还死皮赖脸的赖上我了,非得让我给他免费卜一卦,不然就缠着我不让我走,我拗不过他,就给他算了一卦,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葫芦没要到,还免费给他算了卦,哈哈,那时留给他的一句话是“天下十分势,七分在李家。”?然后就此分离,年之后,李玄基从众多反叛前明的大军中异军突起,手下一员大将闻名天下,就是你父亲洛连城。”
“洛连城啊洛连城,好小子,不知道是真悟出了那句话中的含义来,还是走了运误打误撞进了李家?也不知这李家的七分运势,有几分是洛连城帮他们争来的?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这葫芦他还留着,这次倒是学聪明了,让你来拜访我,知道攻心为上了?把这宝贝葫芦都给我了,哈哈”
洛凌空是头一次知道自己家那老头子和刘老还有这份渊源,也从没给自己讲过以前的事情,洛凌空心想回去后一定要好好套套自家老头子的话。
刘老自言自语道:“当年那个饭都吃不起的毛头小子,现在惦记的也都是家国大事了,沧桑变化啊,你这酒葫芦,老夫就收下了,你那西北运势啊,我也早就帮你算好了,没想到这次你没来,倒是你儿子来了,不知今后还能不能见面,要是再见面,非得把你喝趴下。”
就看刘老神情一凝,看向洛凌空,洛凌空立马挺直腰板,连一旁的洛莹芝也神情严肃。只听刘老缓缓而语:“近年来,我观四象,定二十八宿,发现你西北星宿常常伴随着青龙七宿的演变而变幻不定,而近段时日东方青龙七宿越发光芒璀璨,而你西北星空则被时常压抑的黯淡无光,而每次天上一有动静,太城皇宫里便是气象万千。对于这些东西你们常人是发觉不了的,即便是世俗里的占卜大师也是断不可能瞧得出来,能看的出这些天上征兆的人世间绝多不过一手之数。我知道这些动静是由太城所引起,也猜得出来这是针对你西北关内道以及北胡所闹腾出来的动静,但却参不透那太城内的几人到底在图谋着什么。后来,我观你家大难之祸源,恐不在北胡,而在太城,如若你洛家能有朝廷鼎力支持,北胡即使真的挥师南下,也是奈何不了你西北边关的,只是太城之中恐有异党小人对龙耳谗言,借北胡战事颠倒是非,再加上你爹当年灭前明时就功高震主,天曌立国之初,迫于当时的形式那李玄基动不得你父亲,为防北胡还不得将关内道交由你父亲掌管,为笼络人心还特地与他义结金兰,这些年来渐渐国泰民安,那李玄基恐怕早就看不得你洛家在关内道一家独大,变成了关内土皇帝,世人心小,帝王心最小,他恐怕早就想除掉你洛家了,若北胡南下必要先突破你关内道,我猜测朝廷应该会表面支持你洛家,暗地里却颠倒是非,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朝廷会让北胡消磨你洛家气运,而你洛家同样也能消磨北胡气运,待你洛家气运消磨殆尽,也便是灭族之时,到时朝中小人一句谗言,皇帝本就有灭你洛家之心,寻个机会就能把你家这个瘦骆驼彻底压死,等你洛家一灭,北胡力量也会消耗不少,李玄基再借机会全力对付北胡,而且胜算极大,灭了你洛家和北胡两个心头大患,一石二鸟,是不是好算计?当然这只是我能观到的明面上的东西,那太城中变幻万千的气象,只知是对你关内道和北胡,具体所谋几何,老夫还是瞧不真切。”
洛凌空舔了舔有点干涸的嘴唇,揉了揉紧皱的眉头,疑惑道:“难道北胡到时就不会顾忌天曌朝廷,冒然就敢对我关内道出兵?就看不出来天曌皇室的一石二鸟的意图吗?”
刘老呵呵笑了两声,“如果北胡有不得不出兵的理由呢?比如朝廷中那个尽谗言的小人,在朝廷中是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手中有重权,而且暗地里勾结了北胡,并且给了北胡极有诱惑的承诺,比如灭了你洛家便和北胡里应外合直取中原之类的承诺等等,这只是我的个人猜测,而不是观天所得出的结论,但也许这就会成为现实。在合适的时机总会蹦出个不容拒绝的理由让北胡下定决心破你关内,再直取中原。这是可观测出的天象,也是可揣测出的天意,但北胡具体为何如此行事,将来局势到底如何变化,这就是我们凡夫俗子所无法知晓的。我之所以能卜出你们所无法感知的东西,是因为天让我知道多少我便能知道多少,天让我看到的比常人多几分,我也就只能多看见那几分,再多,便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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