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逸卿咬了咬嘴唇,道:“我曾经得到他的赠诗令我身价陡增,心中感念他的恩情,所以想见见他。”
陆风竹道:“吕宗伯才出事你就来了,看来你早就知道他做了什么,昨晚你为何去找他?”
张逸卿沉默不语。
陆风竹道:“你走吧,我只能告诉你善自珍重。”
张逸卿走后,陆风竹问:“范大人,你知不知道张逸卿和吕宗伯是什么关系?”
范鸿铭道:“这个嘛,据我所知他们没啥特别的关系,最多也就是平日里宴会上会遇到对方而已。”
陆风竹道:“没有特别的关系一个头牌姑娘会亲自来给他送饭?我刚刚说吕宗伯是嫌犯,她既不感到惊讶,也没出言反驳,可见她也知道内情!”
范鸿铭忙道:“陆捕头,你可不能乱怀疑人!还是先去盘问吕宗伯吧。”
陆风竹道:“要是这个老头油盐不进的话,该怎么办?”
范鸿铭脸色一变,道:“你不会想动刑吧?”
陆风竹道:“到目前为止已经死了八个人了!”
范鸿铭道:“对哦,这样下去,怕是真的会影响到花魁大赛。唉,你看着办吧,可以先吓吓他,文人都是软骨头,你吓吓他,说不定他就招了呢。”
陆风竹提着木盒来到了牢房。
吕宗伯一夜未眠,此刻正呆坐在地上,两眼呆滞地盯着墙看。
“吕先生,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吕宗伯依旧不开口。
陆风竹暗道难道真的要对他动刑?忽然他看见了自己手中的木盒,心里有了主意。
“你一夜未睡,又没进食饮水,这样下去身体很快就会垮掉的。这里有一盒食物,是张逸卿特地给你送来的,你就吃一点吧。”
说着他打开了盒盖,立时闻到了一股清香,一看里面是荤素搭配的四碟小菜,还有一壶酒,主食是一碗什锦饺子,这几样东西装到木盒子里应该有一段时间了,可是却依旧热气腾腾,不知这木盒底有什么乾坤。
吕宗伯听到是张逸卿给自己送来的饭菜,眼睛一红,眼泪流了下来。
陆风竹道:“我虽然不知道张逸卿和你是什么关系,但是她还是很有心的,一个人来给你送饭,要知道最近外面可不太平。”
听了这话,吕宗伯面色大变,道:“你,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难道说”
陆风竹道:“你既然什么都不愿意说,我也确实没证据,只好把你放了,到了外面你就自求多福吧。”
吕宗伯沉默了一会,然后低声说道:“好吧,我说。”随后他喃喃道:“事情该从哪里说起呢?”
陆风竹道:“就从你什么时候开始决心杀掉你那几个学生说起吧,是不是因为那场宴会?”
吕宗伯道:“其实在那场宴会之前他们对我已经很不尊敬了!表面上叫我老师,其实只是把我当成结交达官贵人的跳板,除了刘星衍外,他们个个都在背后讥讽过我,有的说我不过是个天天拍着有钱人马屁吃闲饭的清客而已,有的说我只会吟风弄月,一点真实本领都没有,因此到现在也没个功名,还有的说我写诗全靠胡编乱造,许多诗勉强押韵,其实完全不知所云等等。”
陆风竹道:“这些就是你对自己学生起杀心的缘由?”
吕宗伯道:“再就是你所说的那场宴会,他们居然当着我的面侮辱祈香山,祈香山是我所尊崇的人,对于我而言是亦师亦友的人物,也是我的恩人,他们不是不知道,可是却依然用各种流言来中伤他,他们表面骂的是祈香山,其实就是在指桑骂槐,目的是为了折辱我。”
陆风竹道:“你这个理由还是很牵强啊,说说吧,是谁替你去杀人的?”
吕宗伯犹豫了,他始终不敢说出这个人的名字。
陆风竹又道:“事到如今,你还要替这个人隐瞒吗?难道你不怕他再找人来杀你?”
吕宗伯终于下了决心,说出了这个人的名字:罗三环。
陆风竹有些意外,虽然最开始时他也怀疑过罗三环,可是后来他更怀疑刘振嵩。
“罗三环?他为什么要替你做这些事?”
吕宗伯叹了口气,道:“我有一个非常不好的毛病,比自命清高还要人命,那就是赌博。我年轻的时候有段时间过的很不如意,就是在那段日子里我学会了赌博,从此沉迷其中,难以自拔。越赌越输,越输越赌,长年累月下来,我替人作诗,润笔的费用全输光了还不算,我还欠了赌坊很大一笔钱,已经无力偿还了,若不是他们见我在十里坊有些名气,又和范鸿铭比较熟,恐怕早就对我下手了。”
陆风竹道:“你不是才欠了赌坊一千两吗?”
吕宗伯苦笑道:“你如何知道的?那只是明面上的,其实我欠了吉祥赌坊三万两银子,借赌坊的钱是高利贷,每月都有好几百两的利息,我这辈子没可能还的清了。我和原来吉祥赌坊的掌柜还有些交情,他愿意宽宥我,可是自从掌柜换成罗三环后,他就经常问我讨债,逼的是越来越紧,说我要是再不还钱,就将我剁了扔进湘湖里,让大家都来围观我的尸体。就是他的这句话点醒了我,我跟他说我没钱还,但是能给他出一个赚大钱的主意,就是利用这次花魁大赛的机会,弄一张榜单出来,让大家来押谁能胜出,我还对他说对他说,弄死几对才子佳人,让大家认为是祈香山的鬼魂索命,这样一来就能吸引更多的人来看花魁大赛,下注的人也就会更多。我原本我原本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罗三环他真的这么干了。这是我没想到的。”
陆风竹怒道:“你也算是个读书人,居然出这种主意,你的良心呢?”
吕宗伯羞愧无比,低下了头。
陆风竹道:“你不光给他出了主意,为了报复几个对自己不敬的学生,还让罗三环就选他们做目标,对不对?”
吕宗伯低声道:“我当时不知怎么了,只能说是鬼迷心窍了。”
陆风竹道:“那么刘秉义和梁季坤呢?他们特意来京城为你祝寿,你为何也要杀了他们?”
吕宗伯道:“在香山冢前杀了他们,可以渲染祈香山鬼魂索命的气氛。”
陆风竹道:“你们已经打算杀掉五对男女,还嫌不够多?我觉得你想杀他们一定还有别的理由。”
吕宗伯叹道:“你没猜错。我之所以想杀那两人确实有别的理由。”
陆风竹道:“说吧,到现在你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吗?”
吕宗伯长叹了一口气,道:“当年我和他们一起来京城闯荡,一起追求荣华富贵,后来他们考取功名,结婚生子,而今又都致仕在家,含饴弄孙,尽享天伦,只有我还是一个人在十里坊游荡,蹉跎半生一事无成,孤家寡人一个。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天赋比他们高,用功比他们勤,而我的人生却偏偏这么失败,我想不明白,我好恨!只有祈香山真的欣赏我的才华,提携我,让我可以扬名天下。他对我这么好,我就送两个老朋友下去陪他,让他在地下不要这么寂寞,有什么不对?”
他越说越激动,到后面已经是在吼叫了,陆风竹终于明白这个看似光鲜的诗坛奇才,内心其实早就已经垮掉,沦落成了浑身充满恶臭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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