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脸想了想,道,“你是那村子中人?”
维桢道,“难为你还记得。怎么,一夜之间杀光了村中所有人,午夜梦回时,是否也觉得总有冤鬼向你索命呢?”
“你……”刀疤脸有些慌了神,磕磕巴巴道,“你究竟是谁?!”
维桢不理他,自顾自道,“你们最终去了靠江的那座小木屋,还把那男子砍杀之后丢进河中,对不对!”
刀疤脸面如死灰,道,“你你你是那家的孩子!”
维桢讪笑两声,“算你还蠢不死。我虽不知你脸上这丑陋至极的疤痕是从何而来,但无论从何而来,我都对它心存感激。若不是这道疤,人海茫茫,我该如何寻你出来?!”
刀疤脸见势不妙,立刻告饶道,“这位公子,这位英雄!当日之事尽是一场误会,还请你放我一马!”
“误会?”维桢道,“你说,什么误会?”维桢没在方才直接杀了他,也是想将当年之事问个清楚。毕竟几十条人命,若是单说一句命运无常就交代了过去,未免也太过不公了。
刀疤脸眼睛转了转,道,“当年之事并不能怪我。我之所以带兵前往寻找百金之剑,绝非我贪图富贵,而是,而是那百金之剑原本是楚王的随身佩剑,大王非常心爱,后因伍子胥之父伍奢有功,才将剑赐给了伍奢。后来伍奢入狱,大王下令捉拿他两个儿子,伍子胥临逃走时还因贪财,不忘带上了那把宝剑。”
维桢道,“而后?”
刀疤脸道,“而后大王原本也不想赶尽杀绝,但为取回宝剑,就派了重兵捉拿他。他被困大江,有渔翁助他渡江,他美其名曰报恩,将宝剑赠与了渔翁之子。但他赠剑却是当着所有楚兵之面,因他知道楚王真正要的是这把剑而非他这个人,这把剑本乃不祥之物,他才将剑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了那小子,好让我们不再追他,也算是借此脱身。”
维桢蹙眉,道,“伍子胥为人一心为国、坦荡直率,天下皆知,你却将他说成如此贪生怕死、见利忘义之人,要我如何信你?”
“你信也罢不信也罢。”刀疤脸道,“事实如此。若不是他当年贪生怕死,早已被我们捉了被大王斩了,哪里还能有今日的一心为国之说?再说,我们十年前大动干戈找到了你们村子,还不是听说了百金之剑,我们是去找剑,不是去找人,只因新王即位之后,仍对宝剑念念不忘。”
维桢心下有些动摇,他所言不论真假,也有些可信之处。伍子胥将宝剑交给阿爹时,究竟是怎样情形,只凭这刀疤脸片面之词不足为信。但十年前,这群人来村子烧杀抢掠时,确实喊着要找伍子胥的宝剑,这倒是不错。莫非,当真是伍子胥明知这宝剑是不祥之物,还将他送给了阿爹才得以脱身?若真如此,这伍子胥未免太过……
维桢一时出神,刀疤脸伺机要逃。但没想到身形稍动,维桢手腕立刻微微一撤,那树枝就已在他颈间留下一道极细长的血迹,吓得他再不敢动一下。
维桢这一下实属制敌的本能反应,并未想着就这样取他性命,所以伤口很浅。若是让他就这么死了,岂非太便宜他了。
“想跑?着什么急?一会儿有条大路送你去九泉之下,到时你可别心急,慢慢行。”维桢伸出右脚在他肩头踢了一脚,踢得他转了个身,喝道,“面朝西北方,跪好!磕三个响头!”
刀疤脸逃跑未遂,只得言听计从,“咚咚咚”将脑袋磕得直响。
维桢道,“说!说你禽兽不如!不对,这样说,禽兽会不乐意的。说你罪该万死!”
刀疤脸依言道,“是我罪该万死。”
“再磕头!”
刀疤脸再磕三个响头。
维桢道,“说你永世不得为人!”
“我永世不得为人!”
“再磕头!”
待刀疤脸将最后三个响头磕完,维桢道,“我曾经立誓此生不会杀人,自然不会为了你这样的人破了誓言。”维桢抬脚在立在地上的刀柄上一提,长刀便被拔了出来,掉落刀疤脸面前,“自行了断吧。你身上背了那么多人命,留你个全尸,都已经算得上是我仁慈了。”
刀疤脸怒视着她,迟迟不动手。
维桢道,“看什么?你杀了那么多人也只能赔上一条性命,够走运了。若是可以,我要你死千万次也不为过。”
刀疤脸缓缓伸手握住了刀柄,将长刀提起握在手中。迟疑了许久,才极缓慢地将刀抬向颈间。
若是可以,维桢情愿亲手将他千刀万剐。但是当年立过的誓言,确实不可违背。可转念想想,为了这么个恶人,别说是破了誓言,就算是要他的血污了她的手,她也会恶心得要命了。
维桢见这人还是一副磨磨唧唧的模样,催促道,“怎么,到了此刻才知道怕死了?”
维桢话音未落,刀疤脸持刀的手猛然一翻,极为迅猛地向着维桢腹部刺了过来。
维桢连退五步,才将将避过了这一击。但这刀疤脸显然是在这生死攸关之时准备拼了命一搏,而且也不似方才维桢骤然出招时那般仓皇,而是已经想好了招式路数,刀刀向着维桢的要害砍来。
维桢连避了三招,才稳住了身形抬手将树枝刺向那人喉间,维桢这一招实际是先发制人,若是对方是一般人,猛然间见自己性命堪虞,定会收了攻势去挡架,一旦如此,维桢便可转守为攻,抢回主动权。
但此时刀疤脸却已非寻常对战之人,他知道一旦失了良机便只有死路一条,于是进也是死退也是死,倒不如豁出一条命去,难保还有转寰的余地。于是丝毫不理会维桢的攻势,仍向着维桢心口砍去。
维桢心底叹了口气,看来这人是笃定了心思玉石俱焚。
因为维桢自然有把握先他一步将树枝刺进他咽喉,但若如此,那人的刀刃也将随后砍在她身上,即便是她能够避开,也难免受伤。
这可不是上上之选,她没必要因这恶人而伤了自己。迅速权衡之下,维桢收了攻势,提着树枝将小臂一转,用树枝敲在那人持刀的手肘上。
刀疤脸臂上一麻,但生死关头,还是咬紧牙关死命握着长刀挥向维桢。维桢无奈只好稳住下盘将腰向后闪去,双手撑在地上成了个拱形。长刀在她身上劈了个空,她顺势以手撑地,向后一翻,两脚先后踢在刀疤脸握刀的手上。
刀疤脸这番再也忍受不住剧痛,长刀脱手向上飞了出去。刀疤脸红了眼,即便丢了兵器,也不管不顾地赤手空拳冲了上来,维桢大眼睛向上瞟了一眼,而后弯下身子在他脚下狠狠一扫,本就作势前扑的刀疤脸立刻爬到在地。
维桢迅速起身,立刻向后跳出几步,长刀直直落下,从刀疤脸的后背插了进去,将人钉在地上。
“你……”刀疤脸挣扎道,但一句话没说出来,就已咽了气。
维桢又向后退了几步,离他远远的,道,“我什么我!让你自行了断你不听,呐!你是被自己的刀给杀死的,可怨不得我。”
维桢不再看他的尸体,转身向着西北方向跪了下去,“阿爹,朱大婶,所有的乡亲,害死你们的恶人已经死了,丫头为你们报了仇了。”说罢磕了三个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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